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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尕日塘秦刻石管窥青海地域文化地位

作者：鄂崇荣来源：青海日报时间：2025-09-29 09:40:21 点击数：

　　青海是中华民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中华民族文化的交融地之一、中华民族精神的展现地之一。一部青海史，就是一部青海各民族先民往来、迁徙、交流、融合的历史，主动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2025年9月15日，国家文物局经审慎研究，发布青海省玛多县尕日塘秦刻石调查研究成果和保护工作情况，正式定名“尕日塘秦刻石”，强调“是我国目前已知唯一存于原址且海拔最高的秦代刻石，矗立河源，补史之缺，意义重大，具有重要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
　　尕日塘秦刻石蕴含的历史记忆和承载的文化重量，对我们重新认知秦王朝的广阔视野和活动范围，认识早期中华文明中原与青藏高原等不同地域文化的交流历史图景，研究“山宗水源路之冲”青海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独特地位，及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发展中所发挥的连接交汇和发散辐射等作用，具有重要价值。
　　历史上，青海东接秦陇、西通西域、南交蜀藏、北护甘凉，作为中原地区与西部边疆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力量伸缩进退、相互消长的中间地带，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史中发挥了多向链接汇聚和辐射推动作用。一些史前遗址或墓葬中发现的来自北方地区的黍、漆器，源自西亚地区的麦类作物和欧亚草原风格的倒钩铜矛、权杖、铃首剑等铜器，出自南亚大陆的红玉髓珠等遗存，印证了青海自古以来是东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通道，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区域。如关于古羌人的渊源，《尚书·舜典》中记载“窜三苗于三危”，《史记·五帝本纪》有进一步解释：“西羌之本，出自三苗”。青海学界认为，原居住于江、淮地区的三苗为青海等地土著羌人注入了新鲜血液，推动了当地社会的发展。大禹带领以西部羌人为主体的水利大军东进中原，完成治水大业后，其中部分羌人留居今河南、山东、陕西等地区。
　　尕日塘秦刻石上文字共12行，每行3字，加上一个合文，总计37字。“皇帝/使五/大夫臣□/將方□/采樂□/陯翳以/卅七年三月/己卯車到/此翳□/前□可/□百五十/里”，虽然个别内容有所残缺，但一些关键词隐藏着丰富的历史信息，核心信息清晰可辨。这为我们重新解读《尚书·禹贡》中记载的“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叙”等内容，深刻理解春秋战国时期“秦霸西戎”“开地千里”“畏秦之威”“羌人远徙”等记载提供了新的思路。同时，也为重新反观《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多次提到秦始皇派方士求仙问药之事，比较目前峄山、泰山、琅琊、芝罘、东观、碣石、会稽等处所发现的秦始皇时所立刻石提供了更为宏阔全面的视角。尕日塘秦刻石的记载证实了秦王朝的疆域范围不仅仅只涉及琅琊石刻中刻录的“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其势力范围或文化影响力可能已深入辐射至青藏高原的腹地，其对青藏高原的了解和拓展程度可能远超我们以往的认知。
　　刻石中“车到此”三字，使我们联想到青海距今3000年的格尔木野牛沟岩画中的车马画面，距今2900多年前塔里他里哈遗址中两件残木车毂，绝对年代距今3500年至3000年的都兰夏尔雅玛可布遗址中发掘出的马车，以及与秦早期先祖传说中有关“善御”“善走”等文化信息，它们之间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车到此”三字说明秦代的车辆制造技术和驾驶技术及后勤保障能够适应高原环境，抵达海拔很高的黄河源区。可以大胆猜想，青藏高原与中原地区在秦以前就有较为成熟的交通路线，秦人与青藏高原民族在当时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交流，中原文化的影响力已经深入到了青藏高原腹心地带。
　　尕日塘秦刻石发现于黄河源区扎陵湖畔，这对我们深度理解古代文献中“河出昆仑”等记载提供了新佐证，《山海经》《禹贡》等文献记载的内容不仅仅是神话传说，也有其隐含的事实依据。说明至少从秦代开始，中原王朝就对于黄河源区、昆仑山所在方位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神话昆仑、文化昆仑与现实地理河源昆仑有着重合对应，几者之间有相互渗透、相互印证的关系。
　　昆仑文化中有着山河一体、江山一统等中华民族共同体“大一统”的共相和特征。昆仑文化源远流长，是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的典型例证与生动展示。随着时代发展，昆仑文化原有内涵与意义不断聚合，不断丰富，超出原有的地理范畴和边界，不断向更广阔的多地域流动扩衍，成为凸显不同时代中央政权管辖边界扩衍、多民族祖脉追忆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断凝聚或增强的象征。昆仑是中华民族集体记忆中的精神标识和重要象征，昆仑文化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在“尕日塘秦刻石”定名之前，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百家争鸣、众声和鸣，积极投身于超越学术范畴的大讨论，恰恰折射出“河源昆仑”这一中华民族共同体“关键词”牵动着中华儿女内心深处的同根同源记忆与炽热家国情怀，传承千年，早已融入到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血脉中。

(作者系青海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