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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旺堆 | 纪念王尧教授逝世十周年

作者：巴桑旺堆来源：青海湖网时间：2025-06-25 08:26:51 点击数：

　　今年5月24日、25日南京大学联合清华大学主办了王尧教授逝世十周年纪念会。十年前12月15日是我国藏学泰斗王尧教授仙逝，时先生去世的噩耗传来，我辈黯然神伤，于是小撰一文，以示悼念。文章收录在沈卫荣教授等主编的《笔发江山气，帐含桃李风》一书中。十年来每当想起王尧教授对藏学研究的丰功伟绩，禁不住思绪万千，于是把十年前的短文在此发表，纪念先生的仙逝。

王尧先生高风亮节

　　我与先生结识于1985年，在北京牛街国家民委招待所一同参加中国少数民族简史丛书之一《藏族简史》的审稿会。由于对先生慕名已久，会议间隙作为晚辈向先生几番讨教吐蕃史研究中的学术问题。先生侃侃而谈，诲人不倦的风范令我至今难忘。先生询问我走上藏学研究因缘时、惶惶不安地向先生汇报、我没有显赫的学历，是一名毕业于拉萨中学老三届高中生，只是从小对中国历史、藏学研究有所关注，有所兴趣。虽谈不上十年磨剑，但一直在认真读书，且契而不舍。1980年我有缘参加全国社科系统招考科研人员的统考，才成为藏学队伍中的一名新兵。当我谈及1978年全国恢复研究生考试时我以大学本科同等学历报考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史研究生未果，若是考上了有可能成为先生的关门弟子。先生听了，会心一笑，不置一词，却说藏族学者有藏语作为母语的长处，藏学研究中可少走弯路。先生谆谆教诲要我留心藏区发现的新史料、尤其是吐蕃碑刻史料。
　　先生的教诲源于我与已故黄文唤先生于1981年西藏山南洛扎县之行时新发现的一处吐蕃摩崖石刻，1982年我在《西藏研究》第2期上发表了一篇“新发现洛扎吐蕃摩崖石刻”一文。对此先生十分关注，详细询问石刻所处地理环境和洛扎地区历史背景等，我一一作了简单的汇报。我自知初涉研究领域，学识简陋，文章又写得粗浅稚嫩，解读肤浅，确有误读错译多处，全然是一篇藏学新兵的习作。先生却以宽容语气，对拙文中的一些词语的解读与我商榷，实则解析难点，指出文中不足之处，令我十分感动受益。
　　我此生走上吐蕃碑刻研究的学术之路与先生的《吐蕃金石录》的指引分不开。早在1982年《吐蕃金石录》正式出版前，友人送我一本中央民院内部发行的油印本。我如获至宝，眼界为之大开。由此跟随先生的脚步，踏上了吐蕃碑铭研究之路。今日我等后辈深感是站在先生等前辈学术巨匠的肩膀上献上一面之得，一空之见。
　　与先生第一次见面以来，由于拉萨和北京相隔万里，与先生会面，聆听教诲的机会不是常有。好在借国内外学术会议之机有好几次相见的因缘，尤其是1993年在挪威召开的第六届国际藏学会，1995年在奥地利召开的第七届国际藏学会，2003年在英国牛津召开的第十届国际藏学会期间，我皆有幸与先生结伴同行，每次相见虽只有短短几日，匆匆而过，却机会难得，交谈欢洽。源于话题离不开吐蕃，离不开“金石”，均是先生与我共同兴趣所在。
　　与先生交往中有三件事例至今记忆犹新。
　　一是2000年在京西宾馆召开的国新办主办的一次西藏对外宣传会议上我与先生喜得相遇。会议间隙先生与我总会移步到一块僻静的角落，避开人群，谈论学术问题，多是先生解疑释惑，我在一方静静聆听。先生询问西藏新发现的吐蕃时期摩崖石刻和石碑的相关问题，我作一一答复，先生喜形于色，甚是满意。
　　二是2003年我与先生同行参加英国牛津第十届国际藏学学术会，先生给会议提交的论文是吐蕃僧相“钵阐布”3个字的藏文对音问题研究。以先生般的大家对一个“小问题”如此孜孜以求，令我辈在如何作学问方面感受颇多。
　　三是2009年我和罗布次仁编辑的《新发现当许噶塘塔笨教文书汇编》出版后，我以一种报喜的心态向先生寄送了一本。先生显示随即寄来一函，对新书给予高度评价：
巴桑旺堆教授：
　　非常感谢您在地一时间寄来的《新发现当许噶塘塔笨教文书汇编》，这是一部十分重要的吐蕃文献无疑。由此它的出现必将对藏族古代史、思想史、宗教史和文化史的研究产生巨大影响，必将引起藏学家同行的兴趣，对藏学研究发展有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而且更加丰富了中华民族文化宝库，我对您和罗布次仁同志，以及其他关心这一研究领域的同仁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祝贺！
　　书短情长，书不尽意。

王尧
2009年10月14日北京

　　《文书汇编》收录了4本古笨教文书。依据内容、文风、书写风格，可断定为西藏第一次发现的吐蕃晚期笨教文书。先生以对古藏文文献的深厚知识，断言《文书汇编》是“十分重要的吐蕃文献无疑”，如今国内外学者们的研究进展，似乎验证了先生的断言。英国籍法国著名学者喀尔美·桑丹特来信对文书的学术价值给予充分的肯定，美国学者约翰·贝莱泽把文书译成英文。
　　先生在国内外藏学界以藏文功底深而闻名，一口流利的拉萨口语更使无数学人折服，更使一些操语音不全，语言混杂的藏人无地自容。先生曾言：“藏语文是深入藏学的那把‘钥匙’”，可谓是至理名言，对今日有志于从事藏学研究的后辈是一个终生受益的忠告。
　　由于先生精通藏语，又是研究藏学，1980年5月经胡德平先生推荐随胡耀邦总书记到西藏调研，期间作了许多有益工作。但后来有人对先生的工作有所非议，先生从不以为然。倒是今人对耀邦同志的不公平，先生一直耿耿于怀，曾借用唐人刘禹锡的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诗句来抒发先生的感慨不平之情。
　　先生与十世班禅大师有着深厚情谊，多次与班禅大师就藏学研究、西藏社会发展问题交流意见，又曾为班禅大师作过翻译。基于这种情谊，先生逝世之际，十一世班禅大师发来唁电：“我与王尧先生有两世因缘，祈祷先生早登极乐。”
　　先生一生与藏学结下深厚缘分。黑发积霜识日月，著书立言写春秋。辛勤一辈，甘乳一生。如今先生长逝，与先生点点滴滴的交往，恍如隔日，历历在目。以此短文献给先生在天之灵。借用一首小诗，以表绵绵思念：

蚕丝吐尽春未老，
浊泪成灰秋更稠。
春播桃李三千圃，
秋来硕果满天下。

　　曾有一次我向先生诚恳地表白: 先生的《吐蕃金石录》一书是学术上引我深入前行的一个路标，先生听了很是欣慰。诸如此类往事，今日追忆，仍恍如隔日，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