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仁当智：玉树的酒吧

　　作者简介：
　　才仁当智，男，藏族，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祖籍青海海南。1987年7月分配玉树工作至今，现任玉树州老干部局副局长、兼玉树州文联副秘书长。1985年12期《西藏文学》上发表诗歌处女作《蘑菇》，代表作《父亲，让我接你回家》。1996年至1998年编写《玉树州志》“大事记”、“党委、政府”、“民政”、“行政区划”、“工交”等篇目。先后在《诗刊》发表诗歌《城市印象》（2014年9月号上半月），《青海日报》上发表《玉树老人孩子》、《阿妈的青稞地》、《巴彦喀拉的风马》等诗歌、《阿嚓巴拉山》、《我心中的嘉吉博洛格》、《可可西里之魂》（江河源整版）、《诺布滩上播绿人》等散文，《西海都市报》发表散文《匆匆走过你的小镇》以及在《青海湖》（诗歌：当江河、秋天的思绪）、《康巴文学》、《三江源报》、《新玉树》、《玉树文艺》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200余篇（首），创作电视解说词3部。

雪域
才仁当智

　　　　　　　　　　1
　　　　　　　　　　帐篷里
　　　　　　　　　　一缕马鬃拧成的“眼镜”
　　　　　　　　　　抵挡强光下雪刺眼的烤灸
　　　　　　　　　　呼唤十几公里以外的身影
　　　　　　　　　　心里的话还是在心里

　　　　　　　　　　2
　　　　　　　　　　山上的草越来越少
　　　　　　　　　　牛羊厌倦了没有营养的颗粒饲料
　　　　　　　　　　秋天打储的青干草
　　　　　　　　　　不够受孕的母牛坚持到分娩
　　　　　　　　　　母畜的体质羸弱
　　　　　　　　　　面临流产或者夭亡的伤痛
　　　　　　　　　　老人担心着
　　　　　　　　　　挨不到暖风吹来的季节
　　　　　　　　　　好不容易等到冰河解冻
　　　　　　　　　　山头发青
　　　　　　　　　　却在一次大意中患染伤寒
　　　　　　　　　　吸进去的越来越少
　　　　　　　　　　吐出来的越来越薄
　　　　　　　　　　最终
　　　　　　　　　　留下了属于人间的
　　　　　　　　　　秃鹫带走了本在天堂的灵魂

　　　　　　　　　　3
　　　　　　　　　　大江里的鱼群回到源头的溪流
　　　　　　　　　　南飞的候鸟接踵而来
　　　　　　　　　　没有海誓山盟
　　　　　　　　　　依旧和往年一样成双成对
　　　　　　　　　　没有一句华丽的承诺
　　　　　　　　　　在水沼旁繁育痴情的后胄

　　　　　　　　　　4
　　　　　　　　　　雪线下
　　　　　　　　　　爬满了匍匐的人
　　　　　　　　　　妈妈大声喊道：孩子快跑
　　　　　　　　　　可是眼尖的铁铲已经看见了
　　　　　　　　　　虫草娃娃
　　　　　　　　　　着急的雪花变成冰雹
　　　　　　　　　　砸穿走马的耳朵
　　　　　　　　　　虫草在红面纸币的争吵声中昏迷

　　　　　　　　　　5
　　　　　　　　　　六月是个妖冶的天使
　　　　　　　　　　雪象道貌岸然的男人
　　　　　　　　　　常常找借口在花草间散步
　　　　　　　　　　在湖水里游戏
　　　　　　　　　　心机被识破
　　　　　　　　　　又变成温柔的水珠

　　　　　　　　　　6
　　　　　　　　　　十月中旬
　　　　　　　　　　和风结伴而来
　　　　　　　　　　一起饮酒
　　　　　　　　　　酩酊大醉
　　　　　　　　　　雪醉倒在草地上
　　　　　　　　　　再也没有起来
　　　　　　　　　　风却沿着山口逃遁
　　　　　　　　　　无辜的牲畜找不到食物
　　　　　　　　　　饿死在牧人动身之前

　　　　　　　　　　7
　　　　　　　　　　除夕的雪下在心坎上
　　　　　　　　　　摇着经筒的老人
　　　　　　　　　　仿佛不曾年轻
　　　　　　　　　　除了念经无声地做一些杂事
　　　　　　　　　　平淡地预言
　　　　　　　　　　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
　　　　　　　　　　孩子们给母亲磕头
　　　　　　　　　　眉心点一颗酥油的痣
　　　　　　　　　　下一辈子还能找到今生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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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牛头骨
才仁当智

　　　　　　　　　　在索加能望见西恰山地方
　　　　　　　　　　有一片宽阔的沼泽
　　　　　　　　　　骑马穿行
　　　　　　　　　　过沱沱河
　　　　　　　　　　到达雁石坪去唐古拉的垭口
 
　　　　　　　　　　走马在舞蹈
　　　　　　　　　　马背上的人说着趣闻轶事
　　　　　　　　　　沼泽里的黑土肥沃
　　　　　　　　　　腐朽的地衣滋养着酥油草的根系
　　　　　　　　　　水涡里飘着彩色的油脂
　　　　　　　　　　猜想是石油或者其他矿藏的线索
　　　　　　　　　　水里的鱼群像云一样黑压压的飘来飘去
　　　　　　　　　　突然，一条鱼如一艘小船翻着浪花窜过
　　　　　　　　　　惊愕中，向导掉下马
 
　　　　　　　　　　大滩无垠，黑云压着地平线飞来
　　　　　　　　　　狂风咋起，人在马上摇摇欲坠
　　　　　　　　　　一场暴风雨正驾着雷电
　　　　　　　　　　突然向导说：有避雨的地方
　　　　　　　　　　躲进刚好能缩圈三人的崖下
 
　　　　　　　　　　冰雹砸下
　　　　　　　　　　暴雨咆哮
　　　　　　　　　　一支烟功夫
　　　　　　　　　　天又放晴
　　　　　　　　　　迎来了暖暖的太阳和蓝盈盈的天
 
　　　　　　　　　　这时才发现
　　　　　　　　　　避雨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山崖
　　　　　　　　　　而是在一头野牦牛的头骨
 
　　　　　　　　　　这是怎样大的一头牛
　　　　　　　　　　它倒扣在沼泽上
　　　　　　　　　　俨然一顶祖先的帐篷

　　　　　　　　　　谁不为草原上曾经有过如此的庞然大物而吃惊
　　　　　　　　　　与在可可西里和混杂的牧人家畜里的野牦牛相比
　　　　　　　　　　那只是牦牛的童年
　　　　　　　　　　那如洞穴般的眼眶
　　　　　　　　　　曾经镶嵌两颗生动的蓝宝石
　　　　　　　　　　那鼻孔硕大的鼻孔
　　　　　　　　　　生气时的鼻息足以卷起大地上的砂砾
　　　　　　　　　　长长的毛裙里可隐藏多少神话传说
　　　　　　　　　　……
　　　　　　　　　　我轻轻地擦拭头盖骨上鸟类留下的污渍
　　　　　　　　　　抹上一点酥油
　　　　　　　　　　致以膜拜
　　　　　　　　　　那头巨大的牛头骨牵着彩虹的一端
　　　　　　　　　　它的魂灵在我们顶头的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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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骑手的诞生
才仁当智

　　　　　　　　　　明月之夜
　　　　　　　　　　狼群由远到近
　　　　　　　　　　黑点在跑动或匍匐
　　　　　　　　　　危机随寒霜降临
　　　　　　　　　　一群马仓皇起身
　　　　　　　　　　缩成一团

　　　　　　　　　　突然，一匹青色的公马
　　　　　　　　　　冲出马群，昂首奋鬃
　　　　　　　　　　响鼻如炸雷
　　　　　　　　　　跃起前腿,肌肉挺括
　　　　　　　　　　圆臀抹油似的发亮
　　　　　　　　　　嘶鸣如流星划破长空
　　　　　　　　　　马群瞬间沸腾
　　　　　　　　　　蹄声咆哮杂沓
　　　　　　　　　　如雪崩如滚石
　　　　　　　　　　奔腾如激流漩涡
　　　　　　　　　　筑一堵尘土之墙
　　　　　　　　　　始有雷霆般的节奏

　　　　　　　　　　头狼激怒
　　　　　　　　　　公马腾跃而上
　　　　　　　　　　奋蹄溅飞发着绿光的眼球
　　　　　　　　　　另一头公狼脊梁断裂
　　　　　　　　　　拖着毫无尊严的后腿遁去

　　　　　　　　　　村民闻声赶来
　　　　　　　　　　年轻的汉子睡眼惺忪
　　　　　　　　　　骑一匹精瘦的牡马跃跃一试
　　　　　　　　　　手中紧攥牛皮套索
　　　　　　　　　　凑准时机策马追去
　　　　　　　　　　抛出皮绳牢牢套住青色的公马
　　　　　　　　　　公马愤然掉转方向
　　　　　　　　　　汉子一个跟头从半空栽下
　　　　　　　　　　马群从他的身上扬起奔驰而过
　　　　　　　　　　……
　　　　　　　　　　人们驱散马群
　　　　　　　　　　汉子睁开眼睛
　　　　　　　　　　满脸血污泥渍
　　　　　　　　　　全身无站立的支点
　　　　　　　　　　他躺着，坚强的头
　　　　　　　　　　如硝烟中的日头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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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的酒吧
才仁当智

　　　　　　　　　　我走过广告占领的街道
　　　　　　　　　　想起贴着牛粪饼的老墙
　　　　　　　　　　高原的女人戴着口罩
　　　　　　　　　　牛眼睛一样的眸子闪着星辰的光泽

　　　　　　　　　　老阿妈的小卖部
　　　　　　　　　　只卖百货不卖酒
　　　　　　　　　　是想把儿子魂魄追回
　　　　　　　　　　劝导儿子般大小的汉子不要喝酒

　　　　　　　　　　街边卧着的野狗已经消失
　　　　　　　　　　一家新开的酒吧
　　　　　　　　　　里面摆放着玛吉阿米的画册
　　　　　　　　　　谁想在这里
　　　　　　　　　　导演一次感天动地的邂逅

　　　　　　　　　　鱼缸里的金鱼什么也没有穿
　　　　　　　　　　假山、假花、假草
　　　　　　　　　　还有冒着水泡的供氧棒
　　　　　　　　　　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起
　　　　　　　　　　身体的管线里
　　　　　　　　　　不再流淌血液
　　　　　　　　　　酒精、可乐和音乐一起循环
　　　　　　　　　　垢痂色的马鞍、皮囊和复制的土灶
　　　　　　　　　　草原的昨天
　　　　　　　　　　照片里的格萨尔说唱艺人
　　　　　　　　　　怀里揣着一只红色的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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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灯塔村
才仁当智

　　　　　　　　　　暮色中
　　　　　　　　　　雨催促牛羊归圈
　　　　　　　　　　石头墙里杂草茂盛
　　　　　　　　　　淋透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榆树下一位老人顾盼
　　　　　　　　　　贪玩的孙子还未回家
 
　　　　　　　　　　投宿一家农户
　　　　　　　　　　主人一边沏茶
　　　　　　　　　　一边抽着客人的烟卷
 
　　　　　　　　　　雨声与河水在枕边喧闹
　　　　　　　　　　雷电炸响
　　　　　　　　　　百叶窗上树的剪影和过年时贴的窗花
 
　　　　　　　　　　雾气弥漫
　　　　　　　　　　整个村庄朦朦胧胧
　　　　　　　　　　人们赶往河边
　　　　　　　　　　昨夜山林洪水爆发
　　　　　　　　　　河边堆积起树木枯根
　　　　　　　　　　勇敢的水手
　　　　　　　　　　抱着粗壮的木头游向岸边
 
　　　　　　　　　　临走时喝一杯
　　　　　　　　　　金色的熬茶
　　　　　　　　　　浑身热热的
　　　　　　　　　　想与村庄道别
　　　　　　　　　　朦胧中我看不清你的面孔罩着轻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