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帏多吉散文新作五篇
创作简历:次仁多吉,笔名:道帏多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协主席团委员。出版有诗文集丝绸之路书香工程(藏羌彝文化走廊丛书)精品图书系列《献诗青藏》(诗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寻梦青藏》(散文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天上的青藏》(诗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寻梦诗意藏地秘境》(散文)青海人民出版社、《激情青海湖》(文化旅游专集)青海人民出版社、《圣地:诞生》(诗集)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浪漫海北之旅》(文化旅游专集)青海人民出版社、《带你游贵德》(文化旅游专集)青海民族出版社、《青藏之魂海南藏地》(文化散文)青海人民出版社、《镶嵌在黄河臂弯里的巴域》(随笔)青海人民出版社等十五部著作。长篇地理文化散文《笔尖上的青藏》(入选2015年中国作协重点文学扶持项目)。策划创作青康藏文化系列丛书。散文诗歌评论散见于《诗刊》、《民族文学》、《西藏文学》、《三月三》、《萌芽》、《光明日报》、《散文》、《朔方》、《星星》、《鸭绿江》、《青海湖》等报刊杂志。 作品入选《2012年中国散文精选》等二十几种选集并荣获多种文学奖。
神游在我的牧场
甘青川交汇的地方是我心灵的广阔牧场,我的牛羊,我的牧人,我的神山蓝天,我的飞禽走兽,我的花草昆虫们,在用诗歌搭建的帐篷四周,在离梦想很近的河边自由游荡。每天日出我骑上枣红马,在用散文、小说和传说种植的牧场,去收获随意的白云、洁净的空气,日落后与梦境相遇。我是在这样的现实和虚幻之间年复一年,随遇而安地消磨着日子。
今年夏末我又一次上路去看我的牧场。瓜什则、甘加、桑科、佐盖、博拉、阿木却乎、碌曲,玛曲殴拉、阿万仓,这些在母语里跌宕生辉而婉丽迷人的地名,尽管从汉语字面看上去有些生硬而单调,但在藏区的视野里占据了辽阔的时间,并在安多藏地民间耳熟能详。掩映在地名中所包含的历史信息和民俗俚语,生动地修饰着这些地方的传奇和美誉,比如说“甘加”是现夏河县甘加乡的称谓,过去既是地名又是甘加部落的名称。乡域内有甘加草原、白石崖洞、八角城、白石崖寺、甘坪寺等名胜古迹,达里加山下的甘加历来是兵家必争的军事战略要地,是从中原进入青海的要塞之一。乡府附近有现存较为完整的古城遗址八角城,此城出土的文物证明早在远古时期,就有人类在此活动。据《安多政教史》记载,约公元841年左右,吐蕃王朝派到这里的驻军依察将军的后裔中有个叫朝加的军官定居建寨,后来繁衍为部落,朝加成为部落首领,逐渐发展为七个村落,后来又从黄河上游乔科等地迁来一些游牧部族,成为现在的部落。据说创建拉卜楞寺的一世嘉木样就是其后裔。初建该寺时的地皮就是甘加部落赠送的,并成为拉卜楞寺的拉代,其历代首领由寺院委任 。比如说“博拉”是藏语译音,是“博干帐圈”之意,现在是夏河县博拉乡的称谓,过去是部落称谓,也是寺院名称。有一种说法,据传在很早以前,博拉地区有四个小部落,因小而弱,常受欺辱,为了共同抵御外部欺辱,其中一个部落的博干洪布,将四个小部落联盟为一个大部落,博干洪布的帐圈叫“博干帐圈”,简称“博拉”,后来就成为部落的称谓。博拉部落归属为拉卜楞寺拉代,其首领由拉楞寺委任。
地名背后蕴含着历史民俗信息,要是用蘸着乳香的母语去叙述,能使人体悟一个部族的心迹、感悟一段秘史的温度。每一次踏进并体悟这些长久热爱的土地,让我怦然撩拨起松弛的心弦。从甘加进拉卜楞到桑科,每次都感到不是走过一个简单的路程,像是与前世深情相遇,使我进入一个隐秘的抒情境地或一个内心连绵叙述的世界。对此我曾留下过这样的文字:“虚掩着的拉卜楞 ,坐在静谧的冷风里。经卷上行走的僧人,不可言状里悄然潜入那绝妙的虚空,恍若与前世相遇。月光里的拉卜楞 ,发出限量的声响,百年古寺一半在某处,一半在山谷里 。河谷里的拉章,一樽河月一碗净水 ,可供养千年。”
从沐浴在慈祥里的拉卜楞逆流而上就是叫“大久塘”(跑马滩)的桑科草原了,也是每年民间乡浪节和拉卜楞寺僧人夏游的地方。大夏河徐徐弯流而下,在墨绿色的草地上勾勒出令人激荡的弯曲肌理来。避开喧嚣的桑科旅游区,在草地深处寻得一处别样的黑帐篷间有几处木屋的人家,一抹泉水蜿蜒缠绵而流,用石板简易铺就的小路绕低倭的灌木丛绕行,遇小溪搭简陋的木桥,对地上的花草树木没有半点踩踏迹象,并且周围的河流树木草地保持了原样,在草丛和乔木林中牛毛帐篷和欧式木屋点缀其间。如同置身世外,简单中渗透典雅,粗糙中显露高贵,浪漫里融入粗犷和野性。随意推开一间木屋,内饰简单、整洁、舒适,即有藏式布件的华彩,又有欧式的庄重和时尚,诺拉公司生产的全手工牛绒背垫、坐套、桌衬布置其间,而在牛毛帐篷内摆有木制桌椅,配有西餐或藏餐餐具,提供正宗考究的西、藏餐,还设有茶厅、酒吧、观赏休闲厅等等,在一间宽敞的木屋里,摆布着手工制作的牛绒手机套、沙发背垫、礼帽、围巾、挂件和藏族传统用具木水桶、牛皮桶、褡裢、皮箱、木柜等。“我们觉得藏地环境优美,草地宁静圣洁,这里的空气、阳光、蓝天、白云、水、慈悲、人文均是免费的奢侈品,这是大自然和佛祖赐予藏人的仙境圣地,然而在这里最缺的是服务和概念,在此尽心营造的主题营地,即是展示和体验藏族民俗、地理、人文,又能提供高端服务、优质餐饮和舒适优雅的居住空间,让人感受到经典、时尚、藏文化的主题营地体验,营地的服务人员全是来自本地藏族牧民子女,进行高端服务培训,接受当今最前沿的服务理念。”这位来自青海道帏,曾在师大藏英班就读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四年深造酒店管理学,现任夏河诺尔丹旅游营地营销部经理的李毛才让平静地娓娓道来。
为了对诺拉手工艺制作工序有个初步了解,我们驱车绕道合作前往佐盖多玛地方,爬过一座高大平缓的山丘,进入一条水草丰美的山谷就到了诺拉社会公司,厂房依山而建,从外观看是典型的藏式石木结构房屋,在向导的引领下我一一参观,厂房各道工序井然,要求严格,整个工艺是以手工为主兼有简单的机械操作,原料为牛绒,指导师傅是来自尼泊尔手工世家的名师,掌门人是来自美国的藏裔夫妇,手工艺人有150余名全来自本地牧民,产品营销欧美,在手工艺产品逐渐走销转暖的欧美,诺拉的全手工牛绒产品呈现供不应求的趋向。
从诺拉公司出来我们直驱玛曲,经碌曲、尕海,翻越西倾山,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草原展现在目极之处,草地边缘一条发出银色光斑的河流蜿蜒向东,那就是被藏族誉为孔雀河的黄河。黄河从巴颜喀拉山北麓发源,进入甘、青、川交界的广阔草原,眼看就要奔向东南的川北,却被隆起的松潘高原和巍峨的西倾山阻挡,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调头再返青海。在玛曲草原上留下了433公里的壮美景观“天下黄河第一弯”。正是她这一回首,使黄河首曲形成了“玛曲乔科”这一举世闻名的湿地草原,并当之无愧地成为亚洲最大最美的草地和黄河的“天然蓄水池”。玛曲,系藏语“黄河”之意。
玛曲古为贡赛尔喀木道,藏语意为贡曲、赛尔曲、道吉曲三条河流与黄河汇流之地。阿万仓以南的广大地区,贡赛尔喀木道历史久远,古为以白鹿为图腾的董氏所属部落栖息之地,党项、吐蕃先后在这里生息或建立游牧部落政权。701年,吐蕃赞普赤德松赞率兵进驻贡赛尔喀木道地区,攻打松州牗今四川松藩县牍、洮州牗今甘肃临潭县牍和安多地区,把这里作为战争的后勤基地。1806年,第三世嘉木样?罗桑图丹久美坚措前往阿万仓讲经弘法,开始了拉卜楞寺政权对贡赛尔喀木道的影响,1875年,贡赛尔喀木道正式归顺拉卜楞寺管理。
这里是中国四大名马之一的“东方神骥”——河曲马、“藏羊之王”——欧拉羊、世界十大名犬之一的“河曲藏獒”、“高原之舟”的阿万仓牦牛等优良畜牧品种繁衍生息之祥地。阿尼玛卿山脉由西向东,横穿县境,巍峨壮观的西倾山虎踞北部,阿尼格拉山、阿尼欧拉山等诸神山护佑其间。这里又是格萨尔王的发祥地,《格萨尔》典籍中,反复出现的玛麦哲道、格拉山峰等岭国的九座神山中七座神山在玛曲境内,格萨尔马蹄印迹、茶城、珊瑚城、射箭场、赛马场、霍果山,珠牡奶桶印记、灶火遗址、拴牛犊的遗址等分布全境,玛曲是青藏高原“格萨尔风物传说分布最密最多的县”。这里因此曾被美国最具权威的旅游杂志《视野》、《探险》评为“让生命感受自由”的世界50个户外天堂之一。
当我沉醉于这些美誉之词时,越野车倏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颠簸着钻进欧拉草原深处的一户牧人家帐篷前,一只健硕的藏獒沉闷地狂吠着,拴在脖颈的铁链发出激烈的咝咝声响,半响主人漫不经心地劝阻雄獒,獒很不服气地坐地半蹲状,两只粗壮的前腿直立昂首傲视着前方,似乎并不在意客人的远道而来。主人慢悠悠地掀开帐篷的门帘让座,我们盘腿落座在卡垫上,三面扁薄而尾部翘起的灶台支撑着熬茶煮饭的锅,朝门的扇形斜板上添满牛粪饼,主人不断地向椭圆形灶堂里送牛粪,干燥的牛粪旺旺地燃烧着,发出幽蓝淡黄的光,淡紫色的烟气在帐内弥散开来,随即在顶脊通风口消失。主人约莫50开外,唇边留有并不规则的八字胡,头发泼墨般随意披散,鹰钩鼻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笃定地凝视着,一双筋脉突兀的大手漫不经心地向灶肚里推干牛粪,一边坦诚地娓娓叙说:“听祖辈们说,我的祖先原先在四川阿坝,因部落内斗,一部分人辗转青海河南、甘肃碌曲一带最后在玛曲殴拉定居下来。这顶帐篷是我父母年青时编织的,至今己50多年了,我就在这个黑帐篷里出生长大的,平生第一次走远路就是十年前一个盛夏去了趟兰州。兰州大街上穿梭的噪杂车流,马路上急躁的人流以及夜晚刺眼的灯光,还有酷热蒸烫般的气温,使我焦灼烦躁,对牧人来说这是莫大的受罪啊,简直就是灾难,我就急不可待地返回我的草原,多么迷恋这宁静辽阔清凉自由的草地,自此再也不想出远门了。”此时夜色笼罩的帐外天空挂着一弯凄美的圆月,银色月光散落的草地也涂抹了一层银粉似的,寂寥旷野的夜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獒吠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就在如此静幽的夜沉沉地入眠。翌日刚日出,掀开帐帘循着“哞……哞……”的牛叫声望去,在帐外远处一块平地上奶牛和牛犊隔开拴在绳索上,主人才多的妻子正在奶牛肚脐下挤奶,双手熟练地在四个鼓囊的奶头间飞舞着,飞速挤出的奶子在木桶里四溅喷散着,才多说“草原上的女人是最辛苦的,我家40多头奶牛仅靠妻子的双手,待全部挤完需5个多小时,也就是说挤奶牧女们一般在零晨4点左右起床,就能保证早上9时左右放牛烧早饭,白天还要晒牛粪等,这在草原上的牧女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男人们只有煨桑骑马的份了。”当帐篷顶上的烟气升腾时,才多在自家的门前煨起桑来,对着远方的阿尼殴拉山神唱颂词。才多说明天县上要举行远近闻名的“格萨尔”赛马比赛,走近“纳赤”(即乌黑马),点燃香柏在马肚脐下烟熏驱邪除秽,并念颂词祈福,加持护佑,祝愿赛场上一展雄姿夺冠获誉,为部族贴金耀威。才多说入夏以来每天到黄河里给马洗两次澡,再牵回一个隐秘的地方,食材营养均衡,还要控制饮食,为的是保持洁净,养足精气灵性。吃过早饭后,才多谆谆嘱咐14岁的儿子,儿子骑上那油光发亮桀骜不驯的纳赤一溜烟消失在草原尽头。
阿尼玛卿转山侧记
那是十二底深冬的一天,纵横千里的青海山川被雪锁冰封,尤其是地处于青南的果洛,地皮上所有的绚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洗劫一空,大地像是漏了风的天窗,风雪卷起空前的寒冷和孤单四处肆无忌惮地袭来,就在这样的严寒里带着机组前往目的地果洛,给人带来特别的刺激和意味深长,那些天摄制组人员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为的是拍一部梦寐以求的有关阿尼玛卿的纪录片。我们是趁着黑夜出发的,汽车如同喘着粗气的老牛缓慢地穿行在起伏不平的山路,凄美的月丫挂在天上,月光洒遍的原野幽远中似乎深藏玄机,一个传奇的神话故事将要发生似的,经过漫长的爬行待天亮前抵达大武。当天下午召开了首次机组人员会议,大伙都急切地感到:藏历马年行将收尾,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拍摄十二年一遇的阿尼玛卿神山马年转山山地纪录片,是具有里程碑意义,我们要克服缺氧、寒冷、狂风暴雨以及吃、主、行方面带来的挑战和考验,那毕竟是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甚至有些地方达到5700米。然而这坐驰名中外的山是黄河源头最大的山峰,也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又是雍仲苯教的护法神,藏人称之为“博卡瓦间贡”,即开天辟地九大造化神之一,在雪域高原的二十一座神山中位居第二,多康地区的神山守护神之主,具有十地菩萨的果位。传说中,阿尼玛卿山神就居住在一座极其富丽堂皇的白玉琼楼宝殿之中,山神有一个庞大而兴旺的家族就居住在这里,共有英姿勃勃的9男9女共18个儿女,有内围亲族360位,外围侍从、卫士1500位,各怀绝技和法力幻化成形态各异的神山如莲花状分部在安多大地,日月守护着此地的山河沉浮。今年是马年阿尼玛卿山神的本命年,每逢十二年一遇的藏历木马年,藏地所有的神灵都会汇集在此地,马年转山一圈,就如同朝拜所有的神山,则可增加一轮十二倍的功德,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圈,因此环山一圈即具有念诵13亿遍六字大明咒的功德。为此此次拍纪录片尤为珍贵。希望全体机组人员全力以赴用心创作。
冬日的藏地,冷阳普照,山岳被枯荒的野草和积雪所覆盖,呈现出一片沉寂沧桑的美。尤其是在冬至后的三九天,雪山脚下寒风凛冽,但我们依然毫不犹豫地上路了,为了那座云端上冰清玉洁的黄河源头的大山,因为它千百年来以王者的风范统领安多地区浩荡的千万山河,并以头带白毡帽、手捧摩尼包、骑白马威武而朴实牧人的形象,巡视四方山野,庇护众生平安。而在此时正值马年年末,再不去十二年一遇的玛卿本命年就一去不复返了,就在今天我在雪山下的一座寺院里正巧遇到为马年祈福的幸事,随后搭乘一辆便车直驱玛卿神山,路过雪山乡时有缘与转山的多杰一家相遇。
这家住在依南坡的山窝里,真好抵挡来自雪山的罡风骤雨,远远望见玛卿神山时隐时现地隐露在云锁雾罩里神秘面容,当我走进用砖混结构搭建的冻窝子房门,方年70余岁的多杰老人手摇经桶嗫嚅着口念诵词,端坐在那儿犹如传说中神山主人,苍白如残雪的头丝下鹰钩般的鼻翼,一双笃定的眼神在古铜色脸颊的衬托下,更显出牧人宽厚刚毅的本色。随着马年年尾的临近,十二年一遇的木马年行将消失,或者再来一场大雪多杰老人的老伴过世之后多年的夙愿就会搁浅,藏人素有“马年环山、羊年转湖”之习俗。“转山“是一种盛行于藏区的庄严而又神圣的朝圣仪式,步行甚至一路磕头,围绕圣山,转一圈,或多圈,信徒们确信可以许愿还愿、消灾避难,脱离六道轮回之苦。这几天家住玛卿雪山脚下的多杰一家急不可待地张罗着朝圣前的一切准备。对于藏族人来说,转山是件无比神圣的事,尤其是在马年转山,福报会是往年的十二倍,相当于念嘛呢十三亿。此次转山,多杰老人决定大儿子两口子留下来照料家里,让两个侄子骑马驱赶五头驮着帐篷和食物的牦牛随行,老二及老三两口与父亲多杰组成六人的朝圣队伍用磕头苦行的方式祭拜,老人深信五体投地的供养仪式,是全身心参与的祈愿,五体匍匐、口中念经、心中发愿的身语意的顶礼膜拜,才能安抚他久违的朝圣愿望。这几天多杰家除磨糌粑、备锅碗瓢盆和帐篷外,还放生了二头牦牛,多杰老人说“戒杀放生救赎众生的性命,能使它们免于被宰杀的痛苦,就会离苦得乐,借这一转山的机会,行善积德,为的是获得福祉和功德,祈祷人畜无病无灾。并感恩和答谢山神的赐福和庇护。” 多杰老人说:“阿尼玛卿山神更具广博的神通和佛苯相融的护法神之法力,民间记忆中的阿尼玛卿头戴伞形尖顶白毡帽,右手持带有旗翼的长矛,左手持如意珍宝于胸间,腰系虎皮弓袋、豹皮箭曩,跨绿鬃白马,腾云驾雾,威风凛凛地驰骋万里,巡视疆域。它护佑着安多地区的山河浮沉、人情世故和庞大的山神系统,玛卿雪山又为法力无边的胜乐金刚的驻锡圣地和雄狮王格萨尔的寄魂山,所以马年来此环山朝拜,具有不可思议的庇护和加持力。”
次日清晨我们和多杰一家翻山越岭、涉险过难经桑公卡、越崔公卡、过药水泉等地前往此次转山磕拜的起点萨那卡多。萨那卡多是三怙主观音、文殊、金刚手的圣地,是此行朝圣的起点,在这里先点酥油灯,亦为十种供养之一。祈望透过燃灯,能点燃您心中的自性灯。因此在佛前点灯,是藉着佛的智慧之灯所放出的光明,照破无明,使心生慧解,成就智慧波罗蜜。一盏盏酥油灯,传达着多杰家人无限的虔诚和祈祷,让活着的人和逝者的灵魂通过点灯得以交流和沟通 。然后象征着回荡不息的法音,远扬法界的右旋白海螺声响起,发愿改变自己和一切众生轮回的业力。依次煨起献祭神灵、洁净自身、驱逐秽气的香气桑烟,并献词山神,以此对神灵的敬畏和供奉。
数日后,多杰一家顺着玛卿左边的河流磕头到达卓玛本宗。涉过一条河阳面缓坡下有一牛尾状的柏树就是万位度母宫,即卓玛本宗,据说卓玛本宗是药师佛和掌管药仙女的圣地,这里的花草树木河流泉水都浸满圣药圣水,朝圣的人必然在此烧茶煮饭,多杰家也不例外。多杰老人说"玛卿既是山神“热拉”,又是念、地祇、氏族神依拉、依德、战神、守护神、护法神、菩萨等,具有很高的加持力和法力,又可作为寿神、财神、伏藏神、路神、农业神、牧业神,尤其到了外地遇事念诵玛卿山神的名号,就会驱邪辟难,十分灵验。
又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经过多日的艰难磕头匍匐,多杰一家到达转山途径海拔5000多米的达却贡卡,那晚深夜空旷的原野一弯凄凉的冷月,悬在头顶,此刻,阿尼玛卿像是黑脸战神手持利器站在将要凝结似的夜色里,我感到一个巨大的宁静从身外慢慢向内收紧,一个同样空旷的虚无将要诞生般。这样孤独的月夜中,山顶上,从冰封雪锁的缝隙吹来的冷风,吹麻了脸颊,也吹麻了心灵。这样的月光下,我幻想着阿尼玛卿骑着白马带着家眷乘风踏云把我迎请到他的水晶宫,分享玛卿先祖的远方和牧场,然而眼下我目力所及仍被一片黑暗笼罩着。我无法看透那黑暗之外蛛丝马迹的传说印记。于是,我走向嘎吱作响的雪地,尽力疏散这稠密中包裹着刺冷的黑夜,这时唯独能给点欣慰的是抬头遥望那浩瀚的星空,我像一匹望月的瘦狼,一种本能的孤独和野性便油然而生。可是,此时,这宛如隔世的夜,瞑瞑中前世或后世的种种幻觉抽象地浮现着。这静谧、空灵的大地,应该响起意念中的犬吠和狼嗷,也特别有利于宿住在神山里的将士倏然骑马掠过,但终究还是没有出现,远处那猎猎经幡在寒风的猛烈抽打下噼啪山响,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寂寥中我在微弱火炉的陪伴下酣然睡去。但愿明早朗日高照,云朵飘绕,诗意满山浩荡
次日清晨寒风猎猎,冷阳普照,云雾急速飘向达却拉则。达却贡卡是玛卿坐骑达却卓依的圣地,意为“殊胜良马的垭口。”是一座圆形的桑池以及并行排列的十三丛拉则和石刻经墙构成,相传贡则赤加神通广大一日之内修建的一百零八个拉则之一。其附近有大小湖三百六十个,是玛卿玛系神三百六十个山神供奉的男性勒神和女性勒神。在这里为地方神祗依德供桑、供风马、插拉则、吹法螺、挂经幡、献诵词的民间仪式来?求玛卿山神的保佑。
时荏苒而不留,转瞬又是半月,半月后的一天我们和多杰一家一起抵达夏格巴修行岩洞附近,相传夏格巴修行时,倏然幻显玛卿雪山中飘来一个骑马披甲武士腾云而至,夏格巴用道歌的方式向来者唱诵搭话,很多飞禽走兽慕名前来听闻道歌佛音,渐渐地除野狼外一一感化降服。这天多杰一家听说在夏格巴岩洞附近遇见正准备修行的坚赛活佛,坚赛托美活佛,70岁,雪山乡曲格纳寺主持,多杰一家到相遇时他已围绕玛卿雪山磕头转山22圈。此时暂停想在洞中修行一段时间后继续他的漫漫转山路。活佛说“玛卿神山具备十地菩萨果位的圣地,雪山周围有五谷供养地谢玛智迪,夏格巴脚印,山神的舅舅相波智让、父亲赛日昂尤、母亲多杰知加玛、夫人增毛、兄弟占德旺秀、密妃贡玛拉、占卜和禳解师冒瓦朵哇、大臣给通智格、管家章沁夏格、四方守护神,英勇九子和睿智九女,财宝库头钦头琼,有夏格巴、阿柔万德修行洞,有格萨尔马鞭、神犬、兵器库、珠姆马圈、奶酪、千顶帐篷、三十员大将煨桑台,圣湖玛旁雍措,玛域胜利白塔这些数不胜数的殊胜圣地共同拱卫玛卿神山,我是由衷地敬畏与供奉在座神山,依然决然地放下许多贪欲和杂念,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风吹日晒从没有间断过磕头朝圣的脚步,为的是皈依玛卿,获得智慧和功德。也为的是利益众生,增强慈悲心和菩提心,帮助众生解脱轮回之苦。我已朝圣转山二十二圈了,发自内心深处的虔诚转山,使我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救赎之路,每每朝着神山五体投地磕头前行时心中充满从没有过的幸福感。”
转山的路上除了拜山和湖,信徒们认为石头也是有生命和灵性的。人们用大小不一的石头,或者刻有经文的石块摆放成石堆,这些石堆、石刻、石经墙是转山路上的对山神的供奉仪式,信徒们确信石头中依附着石魂,像供净水、供桑、供风马一样获取殊胜的功德。
而玛卿的东大门,给革钦莫,意思是绸制大佛,山腰上有个觉吾卡塞班纳的山崖,这是大慈悲观世音的化身,山坡上布满色彩斑斓的小圣石,带回家可供奉,以示吉祥。
觉姆央热,是玛卿的南门所在地,这里有拉隆华多与唐东杰布圣者法力显现的脚印和背印,有阿奈桑姆的修行岩洞,在岩石上印有格萨尔王的神驹和神犬的足迹,有白度母神泉,可钻消孽除障的岩洞雅玛太空,还有一块乌黑光滑的石头,若边念经边背石绕石经墙转可报父母恩情。多杰老人说:“世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湖都充满灵性,山中有依德神,水湖中有勒神,林子中有树神,灶有灶神,风有风神,地有地神,若去伤害和污秽它,就会受到自然界神灵的惩罚。因此倍加爱护和敬畏自然神灵,既护理了优美的草场,又应得神灵的愉悦欢喜。这些住赐在山峰中的神祗和精灵主宰着人们的吉凶祸福,山神之所以能受到人们的崇拜,是因为它能呼风唤雨、能保佑我们平安健康,牲畜兴旺,它也能降灾降难,危害我们。我们只有敬重它、恳求它、拜服于它、保护好自然环境,就能得到山神的护佑。山神比任何一种神灵都更容易被触怒,凡是经过高山垭口,都必须处处小心,最好不要高声喧哗,砍树挖山掘河,否则触怒了山神,立刻就会召来山神的报复,要是夏天就会狂风怒卷,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泛滥成灾;若是冬天,就会风雪弥漫,铺天盖地,因此,山神被尊为有灵验的神。同时山神经常以骑马的猎人形象巡游在高山峡谷之中,人很容易面对面地碰到。玛卿山神又与格萨尔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传格萨尔幼年时来到玛域,受到多康玛域地方的阻挠和排挤,在玛域土主玛卿伯热的协助和帮助下成王,并为格萨尔成就事业做出了贡献,因此上说玛卿成为格萨尔王的战神和寄魂山。”
转山途中路遇来自玛沁县雪山乡的扎保,他和家人一起开车转山,当我问起雪山近年的变化时,这位从小生长在雪山脚下的扎保便信口开河地说:“阿尼玛卿山神是有灵之“央”神,即福禄、财神,尤其是马年,源源不断的生意人都要来此朝拜,祈求生意兴隆,我也由此而来,他说在他二十几岁转山时,雪山脚下冰川下河流遍布,河床比现在宽许多,围绕雪山遍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尤其是到了夏天随时都可以遇见成群的岩羊、白唇鹿、麝、棕熊、雪豹、野驴、原羚、黑颈鹤等,冬虫夏草、白母等珍稀野生植物满山遍野地生长着,有一年冬天我和舅舅及侄子转山时,由于风雪弥漫驮食物的牦牛被冻死,侄子因极寒的雪地上行走而冻疮,留下终生残疾,还听老人讲朝圣路上一位老太转山时被冻死,儿子背着她艰难地转完一圈,还愿了老人一生朝圣玛卿山神,以求来世平安幸福的愿望。现在雪线上升、河流变小、冰川消融、野生动植物稀少、天气变暖、到处是裸露的黑土滩和乱石,再加上挖山开矿等遭遇人为破坏,质朴原生的自然生态日趋退化。”
多杰一家结束转山朝圣的那天,我也跟随他们抵达此行的目的。磁性般的诵经声又在耳旁悠扬浑厚地响起,站在云端上的阿尼玛卿,广袤沧桑里孤守巅峰,神话里滋养的冰清玉洁的峰顶,恒古不变地传递着洁白,沉寂的雪山仿佛走过我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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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洛,云层下空灵的水墨画
果洛,一种境界,隐于大音希声间
果洛,住在传说里的部族
果洛,云端上的唐卡,沉睡在画中的牧帐
天上果洛,是上天造化的一处仙界净土,是青藏高原地理奇观的绝响。被誉为地球眼睛的扎陵湖、鄂陵湖恰似一双蓝宝石镶嵌在黄河源头,傲视群雄的阿尼玛卿雪山逶迤向北,连绵的巴颜喀拉山蜿蜒坐南,年保玉则这天神的花园峻美地耸立在东南门户,玛珂河边的传奇古雕楼群位居其腹心,这里是千古绝唱玛域格萨尔的故乡。这里湖泊河流星落棋布,山川沟壑纵横交错。这里是玛域格萨尔人类口传史诗活化石的诞生地。“玉龙森多”,玛域格萨尔赛马成王前的第一领地;“阿玉迪”,英雄格萨尔诞生及赛马称王的地方。这是说不完的格萨尔、唱不完的格萨尔、写不完的格萨尔的神秘奇地。雄奇壮丽的连绵雪山和异彩纷呈的民俗交相辉映,形成了绝无仅有的地理奇观和多样的人文荟萃之地,真乃惊世绝版。
在缭绕的云层下,河旁、山谷、草地上散落着黑白相间的牧帐,成群的牛羊飘逸其中,倏然感到这些牧人压根儿就没有打算长住人间,在大地上短暂仙居后,终究想回到天上永留吗?不然我的族人在地上搭建起世上如此简单的牧帐,一匹马、一群牛羊相伴淡泊、从容千年。这个与神共居的族人也从没有离开过神,在路上,我们与一个格萨尔艺人相遇,谈话间他已眉飞色舞地说唱格萨尔,他说:“我的生活的一半在神话里。”经过一天的颠簸,临近黄昏时候,就住在离公路较近的久治县年保滩一牧户人家,次日清晨,从湛蓝的天海中涌出的金光油亮的太阳,斜射到轻雾漫过的绿草,发出幽蓝的光泽,黑色牛牦帐篷上升起的炊烟漫悠悠地飘逸起来,一片薄如轻绡的淡云浮在山腰,映衬出盛夏的经典晨曲。格日一家开始忙碌起来,格日的妻子蹲在牦牛肚脐下挤奶,格日就在帐篷的前方煨起桑烟祭祀神灵,混合着青稞、炒面和酥油的桑烟,顿时弥散在河谷里。格日朝着矗立在远方的年保玉则山神(相传山上有个猎人,他救了化为小白蛇的年保玉则山神的独生儿子,后来,年保山神化为白牦牛与恶魔激战,猎人应邀射死了恶魔。年保玉则为了感谢猎人,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猎人,两人婚后生下三个儿子,分别叫昂欠本、阿什羌本、班玛本,上、中、下三果洛部落就是他们的后裔。因此,年保玉则神山成为果洛藏族的祖先。)把一勺鲜奶抛散并熟练地高声颂山神赞词,祈求祝福,赐予平安。尔后,格日又钻进帐篷,将七碗净水供奉在佛龛前,这时格日的妻子已经煮好奶茶,先倒一碗奶茶泼向天空敬神,然后给客人倒茶。早餐是一碗“都麻”茶,用放了曲拉的糌粑拌着吃,待吃足喝饱,太阳把光芒倾泻到烧牛粪的火煻上时,牛羊己在山坡一群群散开。我和格日在帐篷门前右侧的草丛中席地而坐,格日说:“果洛山又名年保玉则,猎人婚后生下的昂欠本、阿什羌本、班玛本三个儿子为果洛的祖先,上、中、下三果洛部落就是他们的后裔,因此,年宝玉则是“三果洛”的发祥地,我的祖先世居这里,冬去春来,先辈们在这块优美的草场上生生不息,这是佛祖赐予的福,也是年保神山护佑的福祉。藏族有个谚语‘雄鹰飞得再高,骏马跑得再远,也不会忘记落地生根的大草原。’如果长时间不回草原,就会感到心里不踏实,草香、花香、乳香飘逸的草原是牧人生命的根。草原是藏族人心中永远的眷恋。”真如一首诗中所描绘的:终生天与地为邻/白云下/寂寞陪伴着你/月亮爬上来/宽广的风/裹住了你的想法/一辈子一块草地/一群牛羊/无尽的空荡/与野草一起疯长/一片天/一条河/添满了所有的奢望/野狼走远后/一只羚羊一溜烟/从山顶消失/紧跟着一个牧人/纵马飞驰/此刻空前的画面/独一无二地惊显/行走在苍凉、极寒的史书上/像午后阳光下的向日葵/如此宁静。
此刻, 我也似乎以鹰的姿态悄然潜入果洛,一次次与有关格萨尔和神山的传说相遇,穿行在这般隔世的神话里,一时忘记了身体的存在。我们如一只微不足道的甲壳虫穿行在海浪般波澜起伏的草地,翻滚的云层低低地从迎面疾驰而过,像飘浮在天上,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连绵的众山纹丝不动非凡庄严地展示着自然王者的气度,这块旷世奇地像拉美,魔幻、缥缈。尽管我常常以散文和诗歌的方式去阅读、去表达,但这并不足以叙述它,于是我接触影像去纪录和再现它,然而又陷入更不确定的困惑和迷失之中。有时感到缄默庞大的藏地就在那里,一切文字和影像显得那么苍白多余。对我而言藏域不是所谓的人间天堂“香格里拉”,它像是名词和形容词之间的一朵慈悲的花次第绽放,是消费时代背后的隔世诉说。苍茫果洛,闪耀着灵性的光泽,在它阔远、深沉的感召下,如同某些诗歌和影像的发生,自然而然,没有征兆,没有理由,就像大地上万物的自由呼吸,就像雪花飘落舅舅的牧场,任何诠释都显多余。蓦然,晚霞掠过圣母般雪山的那一刻,我听得到我的心跳,也就是时间流逝的声音,我就像一片离开树梢的轻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时间的边缘,于是我超然地仙坐于天上玛域,我的心获得空前的安宁……
阿尼胜保雪山
今天是4月28日,是贵德神山圣水文化考察的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清凉的黄河两岸氤氲在烟雾里,空气中飘着带有水气的草木清香,一路上细雨蒙蒙,走进绿树成荫的贵德麻巴村,整个村子掩映在梨白树绿中,层层田畴一片郁郁苍苍,然而抢入眼幕的一棵棵粗大的柳树,枝杈像巨大的伞四周伸展,那树干上自然形成的树洞可容纳二三个小孩,有的树桠间筑着喜鹊巢,这些敦实而沧桑的老柳树,可以看出一个村子久远厚重的历史,每每在村头看到厚实而饱经沧桑的老树,给人以圆实饱满的心理抚慰,这些代表着一个地方悠久的文化标志,也深埋着这个地方盘根错节的文化之脉。
在我们穿乡过村的历史寻根中,通过对流散在各个村子耄耋老人的采访,惊奇地发现,整个文化之脉濒临失传,消亡速度之快是惊人的,每个村子仅有寥寥几个老人略知地方的风俗民情和神话传说外,这些流传于民间旮旯里的珍贵记忆,随着茬苒的光阴,渐隐在历史的烟雨里。
那天我们在麻巴几个村子里迂回后,直抵阿尼胜保脚下的阿什贡村,沿着一面扇形的滩地逆河而上,过一座桥就到了阿什贡。从阿什贡向北仰望,就遥遥望见坐在云端上的阿尼胜保群山,连绵的雪山隐藏在时隐时显的云翳之中,颇显神山的神秘和威严。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进一户人家,朝南一件木制房内一位噶举派的僧人,正盘腿坐在炕上,村长介绍了我们的来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诵经,约莫二十分钟后,僧人说阿尼胜保一年四季都护佑着这一方水土,无论是婚丧嫁娶,出门在外,或遇到危难之事,只要口诵阿尼胜保,他就旋即降福,十分灵验。他小时候常跟大人一起上山,一观阿尼胜保的真容,远远眺望神山如洁白的玉块,宛如冰清玉洁的宫殿,晶莹剔透,银装素裹,闪闪耀目,气象万千,其周围群峰巍峨磅礴,蜿蜒交错,各个像是呼之欲出、威力无比的守护神,附近有阿尼胜保吃饭用的桌子、马圈、经卷等,有的山形似展翅起飞的大鹏,如怒啸的狮子,酣睡的藏獒等,这些都是阿尼胜保的神兵神将。每值盛夏,丰富的冰雪融水汇集成无数条涓涓细流,蜿蜒纵横,形成千奇百态的高寒湖泊和瀑布。植物的垂直分布也十分明显,山麓河谷麦浪滚滚,山上是云杉、圆柏等苍松翠柏,阿尼胜保雪山山腰有金露梅、杜鹃、雪莲花等百花盛开,开阔的牧场林间栖息着白鹿、雪豹、棕熊、丹顶鹤、盘羊、岩羊等珍稀野生动物,是一块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阿尼胜保山的背面是尖扎县,为了得到更多的关于神山的信息,我们又取道尖扎,那天早上,我们在尖扎措周某村退休老教师的带领下,从尖扎县城出发,经措周到多让村,多让因附近有一个长石头而得名,这个村子依缓坡而建,错落有致,依然保持着乡下特有的朴实和宁静。因为5月初正是挖冬虫夏草的季节,整个村子的劳力倾巢而出,只留下空穴老人和留守儿童。我们在退休老教师的指认下走巷穿街,沿着雨后松软的泥土七歪八拐到了一个沧桑颓败的土庄廓边,门口有一棵粗大的老柳树掩映着有些斑驳褪色的门,门边堆放着一排排杨树枝干劈成的柴火,一个白教僧人抱着一个小孩急匆匆从巷道深处赶来,一起推门进院。院内是一排老式房子,门楣、窗檐子、檩、椽子、山墙都是用松木加工而成的,有些破旧不堪,从半掩着的格子窗望去,一方炕桌上垒满了层层发黄的经卷,老僧人让坐后,他却随意地坐在一根剥皮的长木头上,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他一边拨弄着念珠,一边如数家珍地叙说着:“阿尼神保是阿尼玛卿山神的第九个儿子,排名第十个神位,即此方保护神华旦东知依附于此山而得名。阿尼胜保坐骑为赤黄色马,左手持弓箭,右手持长矛,身披全盔甲,头带金色璎珞帽,全身金光灿灿,威风凛凛,有三员猛将即玛曼黄杰、占登黄秀、闷纳塞门。相传,莲花生大师到了西藏,想把阿尼胜保收服为他的保护神,阿尼胜保却不愿惟命是从,昼夜兼程投身于阿尼玛卿雪山。翌年,他害怕莲花生大师,又悄悄地脱身,独自一个人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潜入热贡多让一带,遇一女神眉清目秀、妖艳妩媚,就暗恋上这位如花似玉的女神,女神一眼看穿他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就断然拒绝了他的求爱,然而在阿尼胜保的痴情追逐下,女神深思熟虑后约法三章,要是戒掉这些妖气恶习,我就答应与你完婚。此事沸沸扬扬地传开,引起热贡一带诸神山的怒恨和妒嫉,将阿尼胜保驱逐出热贡地界,阿尼胜保带着一腔怒气和爱意,依依不舍地到风景秀丽的尖扎和贵德交界的山峦之中。相传,阿尼胜保的心里永远爱恋着热贡地方的女神,坐相始终左脸朝尖扎,右脸朝贵德,正前方永远凝神注目着热贡地方。阿尼神保为一解心头之恨,每年施法力,因此神山东南方向常受冰雪之灾,而其南北一带却相安无事……”
约莫下午3时 ,我们在群科黄河边吃过午饭后,碗蜒盘绕群山而上,就到了跃居于众山之巅的坎布拉景区观望台,从这儿俯瞰千奇百姿的丹霞地貌环绕的李家峡,就如散落在山峦中的一颗巨大的翡翠,湖面上倒映着四周神态各异的朱砂红地貌和高耸的雪山,宗卡吉日雪山、公保智纳神山、阿尼果什则神山等傲立天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万丈光芒,远远望去千山万壑之间黄河蜿蜒而行,像一条幽蓝色的哈达飘绕山脚。
探寻神山的文化之脉时,数不尽的神山圣水的传说都在连绵群山间深深积淀,在追根问踪这些神山圣水之中,云遮雾绕的藏族文化就渐露出神秘面纱。在东半球亚欧板块的地球第三极,群山环绕的青康藏腹地,还没有一个民族像藏族一样如此敬畏和珍视身边的一草一木,一河一石,如对待自己的身体和兄弟姐妹一样。因此,藏人用无比慈爱的心守住了这方净土。
遥远的打麦场
立秋过后处暑将至,麦田里黄灿灿的麦穗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预示着下镰之时指日可待,尽管麦地里有些肥力不足地角的麦子青黄不接,但这不影响大片麦子的收割,再不收割一场秋雨过后,成片的麦子倒戈,在雨水的浸泡下成麦芽了,吃麦芽做成的馍馍又甜又粘又糯,倒是小孩们最爱吃的。
又是几天燥热的天气,村民们按捺不住性子纷纷扑向麦田下镰收割了,横七竖八的麦垛悉数散落在地,而在打麦场上村民们拔掉稀疏横生的杂草,铺上一层刚割下的芨芨草马莲草等生硬宽叶的野草,草上洒一层水,而后把两头犏牛套好抬扛,系在横扛中间的牛皮绳子分成两股拴在石磙的木轴上,跟牛碾地的人在空中甩出个鞭响,两头牛气喘吁吁地拉着石磙一圈圈地转,直到地面瓷实了才歇息。村妇们用木叉掀开碾烂的杂草,打扫干净,才显出场面的光滑平展来。霎时间,一场别开生面的驮梱子序幕拉开了,当户户通有线广播里传来东方红歌曲时(那时广播喇叭有木制的圆形和方形两种,中间漏空,镶有向日葵、“忠”字图形等等,一根粗铁线从喇叭背面沿木柱插入地,有时为增加音量恶作剧似的在铁线入地处注进冰水,便会在“吱吱……咝咝”杂音中传出更加激越雄浑的歌曲),我一股脑儿爬起,揉着惺忪的眼在骡驴的脊梁上备好绑麦捆用的鞍子,随身带上铁环出门了。铁环是孩子们常玩的,直径尺把有余的粗铁环,从接缝处活口可套上几个小铁环,另有一个头部U形套扣推杆,在大人们不注意时滚动发出咝咝声的铁环,急唰唰地驱赶骡驴扑向繁忙的田地里,急不可待地把毛驴赶到麦垛旁,与大人各持两侧解开皮绳,先在鞍子两端各扎实两束麦捆,叫“嘎希儿”,是鞍垛之意,然后依次先尾后前各匝等数的麦捆,驮向打麦场。
早已等候在麦场的人,根据麦垛的燥干程度分离后拖往碾麦场,把干燥的麦杆均匀地散在场地上,整个麦场热火朝天,石磙沉闷的轰鸣声伴着皮鞭的噼里啪啦声响彻山谷弥散在村子幽深的巷道里,那鞭梢在瓦蓝的空中划出的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不时还甩出金黄光亮的麦粒和柔软的麦秸,仿佛传递着秋天的质感和底色。经过一阵碌碡的碾、滚、搓、揉后,成片的麦粒散落在裂干碎穗的秸垛下,用木叉子把麦秸翻一遍,余下零星的未脱落的秕谷,妇女们一字摆开一边说笑,一边齐唱着丰收号子。那空中半圆形飞舞的梿枷上甩出的麦芒、秸干像仙女散花般在麦场上空飘飘悠悠,四溅的麦芒见缝插针般逆向钻进领口和裤角,弄得你搔手搔腿,浑身痒痒,不知不觉中梿枷打脱的麦粒和麦糠用木锨铲出一堆堆小山,然后拿耧耙再次梳理出杂草枇穗。等到下午太阳偶尔进入云朵起风了,村上年长的男人们不失时机地用木锨刮一小铲麦粒迎着逆风抛向空中,口中不停地吹着“嘘嘘”的招风口哨,一道道弧形的夹杂着细碎麦皮的粉尘,在风的吹拂下瞬间分离,黄橙橙的麦粒“唰唰”地雨点般坠下,麦场上熠熠生辉。妇女们头带锥形齐腰的布头巾“果洁”,用竹扫帚把晶莹橙黄的麦粒上星落的麦皮拂去。
当日头快要躲到山背后时,大人们如鸟兽散去,一座座高高堆起的秸草垛,就成了我们的迷宫,在柔软细嫩的草垛里,我们尽情地摸爬滚打着、嬉戏着,在草垛底下打出一个个曲径通幽的洞,洞与洞之间互相穿通,捉迷藏玩“地道战”等花样繁多的游戏。天黑了,打开手电筒,摊开只有乡下的孩子们才拥有的隐秘,那滋味却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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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赤子的灵魂之书 (评论)
扎西才让
有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思考这样一些问题:
在生灵共存的地球上,人类在其中究竟应该担任什么角色?
我们是不是真的深爱着身边的万物?深爱着赖以生存的土地?
如果说是爱着,我们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爱着?
这些问题,在藏族传统文化里,很容易得到答案:
万物有灵,不分贵贱,人类与其和谐共存;
我们热爱自然,深爱能繁衍生息我们的母族的土地;
对于自然,我们敬畏,我们崇拜,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
对于万物,我们享受但不掠夺,我们适应但不开发,我们力争与其和谐共存。
这些答案,就记录在我们的历史中,呈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有志于探索这类问题的人们,以经卷、民歌、节日、电影、电视、音乐、美术、文学等载体,已经作了详细深入的诠释。
近读道帏多吉的散文和诗歌,发现在他的文本里,这些答案,这些思想,无处不在,无处不是表达的核心。让我们开卷品读这位藏地赤子的灵魂之书!
“日月山以东,是油菜花耀眼夺目,麦浪滚滚的农区。日月山以西,是绿草如茵,帐篷遍布,牛欢马叫的草原景象。”
翻阅中国西部史,我们就会发现,日月山,一度成为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文明的分界线。如果我们身处青海藏地,站在日月山口遥望东西两侧,就会明显地感觉到道帏多吉所说的农牧天然分界这种特殊的地理现象。由此形成的不同气候、不同风情、不同民俗,再加上奇异魅丽的民间传说,和各色文人墨客的生动文字,使得这两块土地凸现出传奇、厚重和异质的特色。作为生息在这两块土地上的人类中的一族,我们的农耕文化、游牧文化和宗教文化,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人类学家们不得不关注、不得不探究的人文地理研究课题。
道帏多吉是资深研究者之一,他以旅行家、作家、诗人、编剧、记者和本土农牧民的身份,对他所深爱的土地,以摄影、专题片和文字等多种形式,全方位的进行解读、认知和表现。当然,在日月山自然分成的两界,他有他的选择。
他选择了日月山之西。他解释说:“日月山以西的广大地方,自古以来是藏文化的腹地,这里曾嘶鸣过吐蕃的战马,飘扬过吐谷浑人的旗帜,响彻过唃厮啰人的民谣。走进日月山以西,就走进神话和神性的土地。”
是的,这是一片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浑然一体的美丽藏地,是诞生神话的神性的土地。当你走进这片土地,就会发现:“自古就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藏族,逐渐形成了与高原和谐相处的文化生态,这种生态思想的恩赐下,呵护并滋养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山,从而高原生态系统中的草甸、森林、草原、峡谷、荒漠、河流,高山大川、沼泽湿地呈现出自然原生态,与寺院、牧帐、农庄、神山相融共生。藏族认为,自然万物是有灵性的,人应与自然界和睦相处,才能得到自然神灵的恩泽与守护,若凌驾于自然之上,必会遭到自然界神灵的报应,因而藏民族对神山圣水倍加崇敬珍爱,对周围的森林、草地、牧场、动物也倍加爱护,从而在守护了山川江湖的同时也守住了心灵的生态系统。”
《神话里的日月山之西》一文中的这段文字,实际上暴露了道帏多吉的诸多散文的灵魂:敬畏自然,热爱故土,与万物和谐相处,生成心灵的生态。这种主题还出现在《果洛,云层下空灵的水墨画》《穿梭在海南藏乡的山水间》《梦落隆务寺》《阿尼胜保雪山》《云海里的阿妈索格》等散文中。
尤其在《神游在我的牧场》中,这种主题得到了极度的张扬:“甘青川交汇的地方是我心灵的广阔牧场,我的牛羊,我的牧人,我的神山蓝天,我的飞禽走兽,我的花草昆虫们,在用诗歌搭建的帐篷四周,在离梦想很近的河边自由游荡。每天日出我骑上枣红马,在用散文、小说和传说种植的牧场,去收获随意的白云、洁净的空气,日落后与梦境相遇。我是在这样的现实和虚幻之间年复一年,随遇而安地消磨着日子。”
是的,这是以藏族诗人道帏多吉为代表的藏人的心灵牧场。瓜什则、甘加、桑科、佐盖、博拉、阿木却乎、碌曲,玛曲殴拉、阿万仓……这些在母语里跌宕生辉而婉丽迷人的地名,在藏区占据了广阔的空间,也在我们的记忆长河里占据着辽阔的时间,在安多藏地耳熟能详。
这些地名,是点,也是面。是故事,也是情结。是民间,也是世界。是历史,也是现在。是道帏多吉的情感归宿,是藏族人的心灵牧场,是生于此死于此的居住者的灵魂的故乡。
这种主题、观念和情感,也贯穿在道帏多吉的诗歌作品中。
《黑帐篷》(组诗)是这种主题的代表作品。这不仅是道帏多吉献给家乡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道帏藏族乡颂歌,更是他献给苍茫青藏的情歌:“出门与山神为邻/帐前有青草的河边/披钾持剑的格萨尔在马背上/从未间断过说唱颂词//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在/牛粪起灶的泥炉边搓柔故事/月光覆盖、神话复活/广大的草地被巨大的静谧收敛。”
在诗人笔下,家乡和藏地,就是一幅巨型油画:“是谁拉开如此巨大的苍凉/裹着皮袄的卷发人置身于线框内/把牛羊、炊烟和空旷/绘制成一幅卷轴的唐卡/自此那片浩荡的碧绿/剪成一部老电影/在广阔的牧场展开。”这幅油画浓缩了藏地人的生活图景,画面广阔,场景突出,人物生动。而这,正是诗人在神性的土地上见到的藏族人最真实的生活画卷。
在藏地,当铜质的风铃被风吹动,那些绛红色的阳光仿佛刻在了墙上,黄金打造的信仰也就安然地置放于空旷之处。这样的场景,在诗人的组诗《檐下疏影》中,实际上呈现的是藏地神秘而美丽的景致。不仅仅如此,诗人更是用深情的笔墨,描摹这片土地上的藏地人与土地之间的生养关系:“春的记忆里/甩开铜色膀子/种下前世的因和献给土地的词/那是些埋在黑土里的翅膀。”
长诗《时间碎片》,则将诗人对这方土地的深情融入到细微的藏地生活中。诗人给我们提供了多种他极度关注的生活场景:一朵游荡的云,偶然张开了人类生存的辽阔疆域,沧桑的雪有幸做了冬季的封面;在青海湖浩荡的碧波潮起潮落之际,人们注意到了一只鹰搏击出的空旷;喜鹊落在来自西藏的音乐之枝上,那些美妙的声音,从不需要表达;慵懒在屋檐下的猫,没有任何索要,只贪恋随意的一缕阳光。
在种种场景里,多种人物陆续出场。
先是诗人自身,他出生时赤裸着鲜嫩的肉体,从母体中分离,没有记忆、没有想法,只带着深藏在血肉里的基因密码。他经历了这样的心境:“在寺里/寂静地聆听钟声/寺里麻雀飞走了/喧嚣从身体里抽走/只剩下我/还有黄昏和空寂/最后一抺夕阳镀亮金顶/倾听暮钟/用力握住隐含仁慈的手。”这种经历使他认识到:“大地青藏,是我内心的高度/你在我的稿纸上每每仰视/神灵在我的身边/但我们从未相遇。”
双亲也出场了。父亲背着秋的温度和时光,推门进入,背景是广阔的黄土地。他沉默地卷进旱烟,坐在隐忍和萧瑟之上,大口吸烟,阳光从苍凉中一片片渗透体内。他感觉累了,在油灯下,推开明年的孤独和麦穗。而佝偻的母亲,在入夜之前抓住,最后一片安静,那宁静,刹时便从她的指缝滑落了。在诗人的诗歌里,我们不仅看到了母亲的寂寞,也感受到了母亲的辛劳:“风吹着绿油油的庄稼地/杨树上布谷鸟次第拉开盛夏的门/一首旧诗被什么掀开/暗昏的油灯下母亲磨砺镰刀/于是整个秋天住在她的身体里/百年村庄的故事/就这样重复地劳作着。”
我们也注意到传统的生活气息:“窗外大雪纷飞/房内的火炉旺旺地烧着/经卷和书籍,从炕桌到墙壁/能够闲置的空间被占据/物质的东西逐渐减少/陋室内弥散意识的云烟。”更注意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以已不可逆转的气势倏然到来:“外甥和尚的到来/他从生活的背面风尘而来/手持苹果手机和平板电脑/其实他早已在消费时代的河边找到一块宁静之所/尼采、康德以及耶稣、释迦牟尼/在炕桌上打开。”而骑手们,在玛卿雪山下,伫立片刻,风雪和寒冷猝不及防地迎面袭来,岩石发出的声音黄金般灿亮。很远处,阳光系着铃铛,嘶啷啷走远了。雪山入梦。蓦然,他们纵马飞驰。虚掩着的拉卜楞,那静谧的冷风里,经卷上行走的僧人,于不可言状里,悄然进入那绝妙的虚空,恍若与前世相遇。
诗人笔下的这些人,其实代表了沉默地生存在藏地的族群。这是有着信仰的族群,在绛红色的土地上,在极其平凡又充满诗意的日子里,固守佛光,膜拜神灵,敬畏自然,追寻慈悲,勤于农事,回味甘苦,开出了或沉静或热烈的生命之花。
显然,道帏多吉散文和诗歌,在探索“文学与人”及“人与万物”等恒久的话题方面,是一种发现,也是一种启示,值得我们细读与反思。
【评论作者简介】扎西才让,70后藏族诗人,甘肃甘南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甘肃诗歌八骏之一。作品见于《诗刊》《诗潮》《民族文学》《十月》《星星》《芳草》《西藏文学》《飞天》等文学期刊,作品入选《70后诗歌档案》《当代西藏汉语文学精选1983-2013》《中国好文学》《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甘肃的诗》等多部诗歌选本。已出版诗集两部,小说集一部。
铜质的河边,是谁在我的怀里留下孤独(评论)
情纯赤子
因为诗歌,我无需用太多的语言和文字,去衬托另一个优秀的民族诗人,也已一首诗,一部诗集,可以喜欢并爱上一个人(从一个执笔者的文字、内心、人生观,去喜欢并了解最后爱上,这是真实且可靠信任的爱。)。记得诗集《天上的青藏》里,那些淳朴,情真意切,从语境与意境、情境深入三分的诗歌,使我最初对诗人多吉的敬畏和欣赏所在,更是一直生活在青藏低层的含蓄温情的品行爱上了他。
早已许多年前乃至今日,诗人多吉的诗歌,不亚于活跃在世人眼中的那些带有冠冕,热捧“称呼”的诗人。甚至比他们有所超越之处,不论是从诗的立意和纵横来说,他的语言修炼和内涵,是这个时代无容置疑的出类拔萃,更是这麽多年诗人从未身上丢弃的那种沉静,不为世俗外界左右,污浊侵蚀的纯洁的处子诗心。从早年出名诗坛,毅然世处平静,钟情低层生活的内心,注重些内敛的文化发掘方式。他的诗和思想,借助一个普通的人物、情景、载体,发挥的游刃有余,常常表现出发人深省,贯穿内在独到的一种文化、历史、民俗的象征与映象式的展现。特别是他对自己民族性的视觉和表现手法上,是当代藏族诗人里,独树一帜,奇遇建兴的杰出者。从农耕和游牧,心灵与肉身,时代和变迁,善与恶,美与丑,个体与群体之间,撰写出富有细微的洞察力、特想的辨别力、朴素而全面的现实意义,其诗歌超越精神意义的存在方式。组诗《黑帐篷》和《檐下疏影》中,充分坦露诗人鹰一样犀利的感观,像是失散多年后的游子,重新审视和拷问过去。同时以优美的语言和学者般严谨的态度,彰显出富有哲人式的灵动,将历史、文化、自然生态、民俗风情、自己情感的颖悟。从没有想过/原本属于自然的底部扎根/你用最纯朴的母语/描摹蓝天、白云/典藏一草一木/在漂泊的画境里完成对灵魂的阅读/终究飞到用念珠磨砺的西边/因为身体里始终装着飞翔;是谁拉/开如此巨大的苍凉/裹着皮袄的卷发人置身于线框内/把牛羊、炊烟和空旷/绘制成一幅卷轴的唐卡;如今装上生硬的金属边框/在博物馆冰冷的墙上/成为回家的路上随时揉碎的纸屑。通过这样理性又稳重的步态,那些精神漫游和文化悲咽的思忖,给我们一种不同的空间和时间上的逆流,从而嵌入历史文化深处。
每一个文人诗者的一生,永远带有无法丢弃对故乡和童年的情结性、依赖性、归属性的便签。说起村庄、麦秆、飘浮着砖茶的农家人,诗人多吉是最有发言权,幼年就已农作乡村文化里熏陶成长的他,也奠定了坚实的农村文化和生活背景,抒写时常常思维独特,想象丰富,锐力的语词无不打动每一个读者。不妨我们从诗中寻找。打开秋天的窗户/埋葬在遥远里的乡村/落满云朵和麦穗;佛教用柔软的声音/把一卷历史的灰尘被清洗;我的病痛来自繁琐/去繁就简的冬雪/使我找到秋天的方向;皱纹纵横的老农/背靠宿命的黑土地/向内阅读身体里热爱的劳动/向外信仰麦浪上的光泽。特别是诗人微信里发表的短诗《母亲》,将乡下的母亲与故乡的情感,用隐喻、细腻、刚健的气质,经由高远诗思和空旷的视野将抒情与思想变现强劲的力度。若不然请看诗句,您是没有内容的屋/更远的沉默藏在田埂/加重了返乡的炊烟;走近时省略了身体里的黄土/低头拿走日记上的影子;愣是坐在老家的麦浪上/那是您一生的速写/那油画般的眺望中/让我背靠厚实的词酣然睡去。还有《苍茫的青藏》里这样絮叨,是谁在我的疆域留下失散依旧的河流/是谁在我的怀里留下孤独/今夜我绽放在随缘里;疆域,失散,河流,随缘这些一种对民族文化和母语深切的思念,更是注目正在消失边缘化的文化断片,写下了无尽的失落或缺憾。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怀里的那匹野马在那里走失/我背着冬天走远;这里借用诗人艾青经典的语句,有力倾诉远志与未来的路径上的困难。远方的乡村,我提着一框幸福/风尘而来;打开窗户,满地是充沛的粮食和爱情/我沧桑和黎明居住的领地/请把春天和我枝繁叶茂。诗人多吉克制不住情愫与现实交织的火花,深藏在这些语言文字背后的“真相”,我们无需刻意去捕捉和解开,其诗本身以似神鹰的双翅,带我们领略从物境到心境,历史与时代,诗意和现实熔化成心灵的火山,一泻千里,自成一家。
苍茫的青藏,低飞的神鹰。低飞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高贵的品行。他的心和笔调始终渗透于基层质朴的土壤里,吸允着藏汉文化的雨露,畅游于传统和现代文明河流的交汇处,以传统的题材、手法为基调,带着虔诚的敬仰之心,让诗歌没有城市化,市场化,脱现化(脱离现实)的倾向,由于一些民族原色文化的受难或脱轨,造就了诗人多吉与众不同的思维和见解,诗文寓意深刻,语言别出心裁,精神尤为盎然。
最后,我想用诗人多吉的话来收尾这篇短论。“端坐在铜质的河边,如同落魄的鹰/高过头顶的山岗倾诉着些什么/青草的低处/用油灯点亮孤独更安静的空寂。”。
【评论作者简介】情纯赤子,原名;却杰闹桑,80后藏族新锐诗人,青年评论家。藏汉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解放军生活》、《人民军队报》、《新疆日报》、《新疆民兵》、《阿克苏日报》等。作品收录《中国精品诗歌大观》、《2011年度诗歌大典》、《天津诗人2012年夏之卷》、《中国当代诗歌精品大全》、《中国网络文学精品2012年选》、《中国新派诗人档案2012卷》、《中国当代诗歌精品大全》等多家刊物上。并参与《中国当代红色诗歌选编》、《中国当代千人诗歌》编委工作。
高飞在青康藏上空的神鹰(作家印象)
蔡煌道杰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与道帏多吉相聚畅谈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但音信不断,在网络上、在微博上、在微信朋友圈里、在偶尔通话中,都能时时了解到他的动向和心迹。默默地关注这个游侠般热忱、圣徒般虔诚的行吟诗人,随着他的或急或缓完全受控于内心需要的步履,去探访青藏大地上那些真实而隐秘的角落,总会获得一种有别于外来游客惊奇或失落之外的雪域原住民从容不迫的文化解读和视觉盛宴。
去年秋末,道帏多吉托人给我送来《献诗青藏》《寻梦青藏》《远方的青藏》三本新作。临近新年,又收到他的地理文化散文集《镶嵌在黄河臂弯里的巴域》,一年之内四本专著,真佩服他的勤奋和才情。同时想到这位兄长朋友长期以来对我有增无减的关心、帮助和扶掖,三九寒天里心中暖意顿生。
道帏多吉和我同乡,我们的出生地就是镶嵌在他名字前、反复出现在他诗文中的藏乡道帏。这是青海东部与甘肃临夏接壤的一条东西走向的狭长山谷,因川地中央有一形似帐篷的巨石,被称之为道帏。这里土质肥沃,农耕发达,虽三面环山,却是自古以来的交通要道,宋元更替,就已成为一条行军之道、商旅之道、朝圣之道。山谷东部地形开阔,风光旖旎,周边山峦如盛开的莲瓣,最高为阿尼达里加山峰,《循化志》记载:“每下方雨,则(达里加)山上常作雪,其巅罡风伤人,行者必疾趋数步过之。”民俗学家赵宗福先生也有一首《冬日过达里加山》:“雪道车难上,冰颠鸟不逢。飞轮三十里,蓦地听禅钟。”晨钟暮鼓定是来自宝刹古寺,道帏十二佛寺之外有两处庄严殊胜之地,一是安多天然古塔,一是安多无柱三世佛殿,都有“朝拜了拉萨,不朝拜此地,就好像藏袍没有领子”之说。安多无柱三世佛殿坐落在贺隆堡村中,从佛殿向东不足五百米,是道帏多吉家的老宅。
贺隆堡村东邻汉族村落,西连撒拉庄子,看过元宵社火中的武松,听过清真寺阿訇的唱经,跳过史诗般古老的“夏尔群”, 多民族文化共存一处,却互不渗透,交流和撞击中保持着最大限度的独立性。再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优势,藏乡道帏游牧文明和农耕文化并行不悖,加上喜绕嘉措大师等高僧大德注重启迪民智,传统文化的保存与现代文明的传播并驾齐驱。这种前所未有的丰富、包容、独特的地域文化,使沉浸其中的生命个体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命运思考,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探求欲望,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文化视野。
我不厌其烦的赘述我们出生地,不是为了渲染这方宝地的独特性,而是说明道帏多吉的歌吟和高地游历是一种聪明的选择,因为在接受多元文化浸染洗礼和更好地保存自身文化独特性的平衡游戏中,热烈地吟诵和坚毅地行走是最好的策略。在贺隆堡村有一种古老的舞蹈“夏尔群”,藏语里“夏尔”指夏尔巴人,而众人合舞的舞蹈形式谓之“群”,因而“夏尔群”的意思是夏尔巴合众舞。舞者是村中十五岁以上的小伙,手持绘有“诺布嘎琦”(喜蜷之宝)图案的双面圆鼓,使劲左右摇晃,甩响鼓声,众人齐舞,鼓声响彻山野。“夏尔群”还有“夏勒”这样唱道:“我等夏尔巴来自遥远的东方,像东方太阳一样蒸蒸而来……”“夏尔群”作为一部族源史舞蹈,以诗歌语言为载体,传唱出一群族人六百年前辗转奔波寻找理想家园的寻梦之旅。
这种群体文化的童年记忆在道帏多吉的身上重新复苏,焕发出强劲的活力。在歌吟中恪守心灵原初的文化皈依,在行走中摆脱现实的困顿羁绊,将埋有脐血的故土道帏或是贺隆堡供奉在精神佛龛上,用生命展开一次自由自在的远行。不管是在诗歌中,还是在用心灵去丈量雪域大地的散文集里,道帏多吉念念不忘这片甘青交界处群山环绕着的狭长谷地;不管是作为诗人,还是旅行者,始终在找寻和强调着自身与故土之间绵绵不绝的关联;不管是激情四溢的高亢赞颂,或是喁喁低语的呢喃,都洋溢着对道帏这片故土的爱恋、自豪和信心。
道帏多吉秉承了父辈们勤劳执着的品行,乐观豁达的态度,孜孜不倦地追寻着自己的文化梦想。从诗歌到文化评论,从田野调研到旅游文化宣传,从旅游品牌策划到影视制作,从编辑文学刊物到公益慈善活动,道帏多吉的写作行为和社会活动跨越幅度大,涉足领域广,创作成果丰硕。单单做好其中的一项,对常人而言就是件难事,他却样样搞出了名堂。
道帏多吉以诗歌叩开文学神殿的大门,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处就颇有诗名,深受降边嘉措、伊丹才让等文学前辈的器重。那时创作的《藏地》《龙碗》《歌手》等诗篇或忘情于奇美雪域,或沉醉在古老文化,对传承的担当,对宿命的抗争,对社会的忧患,对亲人的眷念,似乎要领受历史和人生所馈赠的无以伦比的辉煌和大苦大难,让人一唱三叹。难怪伊丹才让老师评价他的个体生命的忧伤正是一代优秀土伯特人经受的内在苦闷,从严格意义上说他是一位忧伤的诗人。那个时代的诗歌阅读经验仿佛充斥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暗示,在成为经典的可能性面前,诗作似乎必须要承载卓尔不群的生命体验,生命个体对世事变迁、文化断裂、人性异化以及荒诞人生等诸种悲剧意识的承受和抗争,变异与拒绝变异,毁灭与对抗毁灭,从而实现诗歌应有的高度。
记忆像受了潮气的相册,有些画页发黄发霉乃至完全褪色了,有些却依旧清晰。那些年他一回家,就来找我喝酒,春节前后常常夜以继日。我们不在家里喝,寻一户家规不太严的亲友家,炖一锅大肉粉条,煮浆水豆面饭,三五人坐炕上开喝,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腾腾。他阅历较广,也很健谈,幽默风趣,随便一个话题就可以续半天,说说笑笑中一天过去了。有时抱来他从外地带来的诗歌刊物,一边喝酒,一边读书,读到兴致高涨,索性大声朗诵,引得主妇过来瞧稀奇:“你们谁嗓音好,就唱支民歌呗。”
平常座中人都会唱一两首助兴,而我俩以各种借口推辞,从没唱过。道帏多吉身体健硕,长发蓬松,一身牛仔装,不修边幅,典型的流浪艺术家形象,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乡村小道上,会引来惊奇或探寻的目光。现在想想,如果硬要他唱,他可能会唱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歌手那样从容把握唱藏族民歌的手势和步伐?
近十年来,道帏多吉的写作重心从诗歌转向了地理文化散文的创作,风尘仆仆的健壮身影行走在雪域藏地的沟沟壑壑中。从《青海海南之旅》开始,一系列旅游文化专题作品集接二连三出版,到《寻梦诗意藏地秘境》和《镶嵌在黄河臂弯里的巴域》,作品呈现出另一种特色,叙述更加朴实无华,抒情更加真诚坦率,眼界更佳慨括辽远,毫不费力地感受到作者是在寻求一种平等的话语方式,与神灵对话,与自然对话,与历史对话,与亲人对话,平静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享受、拥有和感恩,在众多涉及雪域藏地的行走文学中,这无疑是独特的。
古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道帏多吉在青海大地上的游历,不是匆匆过客的走马观花,而是一个雪域原住民对栖居之地的敬仰、热爱以及感激和供奉,更是他对自己文化身份的一次审视和确认。每到一地,领略历史的、地理的、风俗的存在之前,他总是迫不及待地一一重新定位或命名,让先祖留下追草逐水或金戈铁马的足迹的热土,有了更加诗意的称谓和内涵。秘境不是僵硬的,行走者也不是被动的,他们互促共生,融为一体。他把用身体丈量用心灵体悟的青藏大地捧过头顶,完成了诗集《天上的青藏》。
在诗歌和散文作品中,道帏多吉带我们领略青藏大地辽阔壮美的高地风光,险峻奇绝的皑皑雪峰,纯净迷人的湖泊海子,鬼斧神工的自然造化;恬静安详的牧场,热情豪放的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多彩奇特的风情,遮掩在历史风云中的驿站古道,鲜活在口耳相传的神话传说……他一路指认,这是格萨尔王战马场,这是老虎寨,这是珠姆王妃的奶钩山,独脚魔女崖,试刀岩,猎犬石,穿鼻山……格萨尔和珠姆不像雄霸天下的君王,倒像是邻家放牧的哥哥和嫂子。神的人化,并不是高贵的庸俗化,而是心灵自然而然的一次净化,一种人格的升华,因为心灵与神同在。
我们不喝酒了,泡一壶浓郁甘醇的普洱茶,话匣子一经打开,没有个半天功夫很难合上。在他西宁的家里,客厅里挨着向阳的窗台,有一张简单古朴的休闲木桌,零散地摊着一两本书,比如《消失的地平线》,比如《国家地理》杂志。阳光透过轻纱漫漶在新写的手稿上,反射出温润而迷离的淡光,氤氲的茶气袅袅娜娜,道帏多吉说话的语速较快,语气激越,描述着他旅途中的见闻,阐发他的行走哲学。一段时期,他沉迷于用文字去构建大香格里拉旅游文化圈,试图把黑头藏民生活的地域框进同一个文化标示下,他认为除了“大香格里拉”没有任何一个词能配得上这块干净的土地。这是一个诗人对栖息地充满梦想的文化构建,成败并不重要,关键是有过这样一种激情四射的创意。
2012年,他再一次从西宁出发,游历拉萨、林芝、昌都后,到香格里拉,再经甘孜、成都、阿坝,绕道甘南草原,回到道帏老家时正值秋收。他在帮弟弟一家打场,他光着上半身往脱谷机里推送麦捆,大声说笑着,动作有些夸张,汗水顺脸颊不停地滚落,他的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小心你的手,你们谁去给他换换手,多吉,你停手。”他干活劲头十足,如果没有考上大学,一定是个好农民。我们在他家吃中午饭,奶茶、青稞馍、烩菜、煮洋芋,简单而实在。经年的跋涉和奔波,道帏多吉特别珍惜和亲友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像他年近八十岁的老母是不是走过来关照他吃好喝好一样,他对弟妹们有一种长兄如父的威严和关爱,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聚集出农村藏家人特有的祥和之气。
道帏多吉说:“以前只有回到贺隆堡,身心才能完全放松下来。现在只要是在旅行途中,就有一种回家般的愉悦。”许是他的行走得到了高天厚土滋养和回馈,许是对高山大河的不懈解读升华了他的人格和境界,纵情在自然的怀抱中肆意奔走和尽情歌谣,道帏多吉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自家花园里忘情玩耍,更显真诚和幸福。英国诗人雪莱说:“诗是最快乐最良善的心灵中最快乐最良善的瞬间的记录。”面前诗歌新作《献诗青藏》,是道帏多吉诗歌版的旅行地图,更是充满心灵自由和幸福感的人生记录,几乎每一个章节都洋溢着行走和驻足的快乐、满足、感恩。在浓郁炽烈的抒情之下,悲情的阴郁的迷惘和惆怅恰似高原空气般稀薄了,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明朗欢快的基调,一种脱离世俗繁杂羁绊的自我观照隐约显露,二十多年游吟,渐变中走向一种更加轻松更加快乐的诗歌写作。
道帏多吉在《苍茫的青藏》一诗中写道:“我的领地,春暖花开/蜿蜒的河流满载抒情的果实//遍地鸟语花香,大地收获诗歌/这是我的牧场,让善良和梦想绽放//在远方的祝福里/我和清晨一起抵达清香的领地。”在这样一处“收获诗歌”,“绽放善良和梦想”的牧场,那个踟蹰而行的忧伤诗人不见了,每一个空间、每一处场景,不管是“贺隆堡”“道帏”“老家”,也不管是“康定”“丽江”“拉萨”, 也不管是“青海”“青藏”“藏地”,或者是 “丽江” “不丹”“欧洲”,都演化成诗人自由的疆域,快乐的领地,幸福的源头。
我突然想起昌耀先生的诗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到昆仑、念青唐古拉、巴颜喀拉、冈底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缘分在茫茫原野邂逅/莽苍之中难得一遇的行旅/就这样渴慕地遥向对方靠拢随之交臂远离以至永世永生。”道帏多吉在苍茫青藏乃至更加辽阔地域的行旅,是一场漫长而美丽,且逐步趋于圆满的神奇之旅,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包括我们永生永世置身其中的这个大时代。(蔡煌道杰,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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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依然美丽(创作谈)
一
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小草呀,你足步虽小,但是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
文学是我今世前定的缘,就像隐约于云蒸霞蔚里的神秘雪山,尽管我们常常离它很远,并且终生都难以抵达,有了它,我们的生活才有了仰慕和感动,有了它,我们才能在某一种生活观念所向披靡之际,寻觅一眼灵魂的家园。
在文学的光芒里,每每仰望蓝宝石一样静谥的雪山草地,肃穆、空静的雪峰上闪耀着炫目的美丽,那散发着平和、纯洁、淡定和庄严的光芒里,涌动着勃勃灵气,像泼洒于沙滩的清水,瞬时渗透肌体,直抵心域。此刻整个身体连同心灵慢慢地被沉淀下来,等待一彻底的、清净无染的洗礼。这千山之巅、万川之源的圣地的每次经历,都同样给我一次次强烈的震撼。
当孤单的生命趋于无耐或无助时,我义无反顾地走向天边的雪域高原,那遥远的、寂静无声的、无须声张的、从容大气的高原,彻底释放和洗涤遗留长久的污垢,获得生命本质的淡泊静定。
盛夏的青康藏,冷峻中隐含渲染,从草地到村寨,满目绚烂中孕育着安详。此刻,心灵的文学之山犹如清晨第一缕阳光掠过最美的雪山,在深婉绮丽的文字里,仰望蜿蜒逶迤在云锁雾罩里诡谲迷离、壮阔磅礴的雪山,静谧肃穆、圣洁晶莹地岿然屹立在云海之上,面对无与伦比的冰清玉洁的连绵山峰,从它流动在光洁肌肤上的随意飘荡的品质、坦荡、孤傲、博大、超脱等那么平静、温润、慈祥地缓缓流进心灵腹地,使我单薄、孤寂的心得到前所末有的厚实和饱满,同样奇峰耸立的雪域高原皑皑雪山所散逸出的纯净、大气、安详的绝世奇美,是一次彻底的、清净无染的生命洗礼。
天地青藏,这静发着仁慈质朴、岿然宽厚,深沉肃穆的大地,滋养并提升着生命和诗歌的高度和质量。天上青藏,绛红色的母语大地,这蓝宝石一样温润的佛性奇境,这梦幻和诗意铺就的辽阔从容的青康藏大地。我们坚守纯真和慈祥,怀抱信仰和灵魂的光芒,傲然而灿烂地绽放。我们所构建的诗意雪域,凝重潇洒、冷峻沉浑中隐含深婉恬静、绮丽洒脱;如质朴而简练中散逸出俊爽的清香,宛若恬淡如泉水缓缓流淌心底。仿佛在非同凡响的曼妙文字里潜入地里上和精神上的高地——圣地青藏。
面对文学叙述的高峰,许多次涌上心际的是深切的感怀,那是坚守信仰的慰藉,那是独行后返群的温暖。这一刻,还有我对文学本能的敬畏与由衷的感恩。如果说心底真的有一片草原,那应该是信念与追求沉淀下来的一方草地。当轻风掠过心底的草场,荡起一浪浪绿油油的碧草,那是草尖上的诗行,婉约缥缈,稍纵即逝,举重若轻。
青藏苍茫。作为个体的人,我们终将逝去,但它同岁月一样久远和不朽。在追梦的旅途中,我义无反顾地走进神话和佛性沐浴的藏地,在那里一山一川、一草一木都闪耀着灵性,在它阔远、空静、祥和的昭示下,我的心顺着一种卓然的声音,没有先兆、没有刻意、甚至没有预期。像大地上植物的呼吸,像秋风吹过黄灿灿的麦田,一切来得那么自自然然,只要有泥土、阳光、水和合适的温度,到温暖的初春,万物复苏,到烂熳的盛夏,鸟语花香,到了萧萧秋天,瓜熟蒂落,到了皑皑冬天,冰清玉洁。任何诠释都显多余,更无意义。
作为人文理想和社会良知的重要承担者的写作者,应当把视野延伸到更为广阔的领域,重塑公共知识分子形象,守望精神家园,牢记一个心灵书写者的使命和责任,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二
曾几何时,被美丽的梦幻和神话围笼的藏乡,我的生活也像散文化的语境如水似风地进入。每每潜入乡间田野,有时白云间漏出的几粒光线落在树林,在林子里营造出光和影的诗意倒影,每遇大自然造化的类似光景心如夏叶般宁静。当喧嚣、浮躁、嘈杂纷扰时,脆弱而忧伤的心有着天然的惊慌和不安,因而我一次次地怀揣清凉回到乡下去,在那土墙围绕的巷道深处老人们手指间串动着念珠,蠕动着嘴唇口颂颂词,散懒地晒着阳光。在墙角的阴凉处哈巴狗身子蜷缩地趴在地上,伸展前腿脑袋耷拉着随意地放在腿弯里。小鸟在碎穗的桔垛下觅食,孩子的身影在村头巷尾与杨树上喜鹊的影子叠印摇曳,在绕村而过的潺潺溪流边孩子们光露着褐黑的身躯正在一块石头上朝着太阳晾晒,抑或墙头上猫咪正用舌头舔前爪,再用前爪抹脸,抹抹胡子,然后伸伸懒腰“喵喵”叫几声,或蜷成一团酣睡,或尾随主人讨些吃的,逗人极了。这些慢生活里随遇而安的日子,不经意间融入我内心深处,以至于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乡村情结除了滋养我内心的麦地,伴随我精神的历程,使我生活的领地愈加丰腴外,多了一层释怀和忧伤。无论怎么说在无比静谧和淡泊的路上,与无需声张的、从容坦荡的安祥相遇,我将会无比幸福的。
住在我生命里的诗歌同样是我今世前定的缘。自少年时代起,因骨子里所具有的某种潜质和暗示吧,在盛夏的某个温润的时机躺在老家的田间地头仰望那些随意舒展的浮云,轻盈地翱翔在蓝天的飞鸟,那种空灵、自由、悠然和飘逸,恍惚间向往载着身体飘浮在蓝天白云间,某个燥热的夜晚躺在屋顶被凉晒干的松 软的青草上,在漆黑静谧的乡村,在清脆灵犀的泉水的烘托下,遥望灿烂的星空,心域里满是遐想和浪漫,带着这份纯净和向往,走进大学的殿堂,聆听到文学大师们的娓娓叙述,沐浴在充满抒情和哲思的阳光雨露里,恍若满载灵性和顿悟的河流从身旁缓缓流过,春暖花开的诗性柴门向我次第展开,那段时光,一缕阳光,一朵浮云伴我远航的清高和孤芳,保持大学时代的另类和特立独行,大有天下皆醉,唯我独醒的傲然。不经意间无所预期地溶入社会的熔炉,经过时间的风吹雨打,生活的波起浪伏,已为人夫人父,这段时光,常常让心和身体不断地远游,饱览山川江湖,阅尽人间冷暖,寻觅远方的诗意和幸福。而今近临知天命时,渐渐地放缓了行走的脚步,这叶渐行渐远的孤舟带着沧桑和红尘踽踽靠岸。生命将在云卷云舒里慢悠悠地舒展,我将收敛奢望,清除多余的,闲庭信步地关注于一朵花的绽放,一片树叶伸展。注视着这个无比奇妙的生命载着死亡和梦境度向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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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24 编辑:admin 4144联系电话:0974-8512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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