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帏多吉时间简史组诗

时间简史（组诗）

道帏多吉

　　次仁多吉，笔名：道帏多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作协主席团委员。出版有文化著作丝绸之路书香工程（藏羌彝文化走廊丛书）精品图书系列《献诗青藏》(诗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寻梦青藏》（散文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天上的青藏》（诗集）青海民族出版社、《圣地：诞生》（诗集）（青海人民出版社）、《寻梦诗意藏地秘境》（散文）青海人民出版社、《激情青海湖》（文化旅游专集）青海人民出版社、《浪漫海北之旅》（文化旅游专集）青海人民出版社、《带你游贵德》（文化旅游专集）青海民族出版社、《青藏之魂海南藏地》（文化散文）青海人民出版社、《镶嵌在黄河臂弯里的巴域》（随笔）青海人民出版社等十五部文学著作。长篇地理文化散文《笔尖上的青藏》（入选2015年中国作协重点文学扶持项目）。策划创作青康藏文学系列丛书。散文诗歌评论散见于《光明日报》、《诗刊》、《鸭绿江》、《萌芽》、《三月三》、《民族文学》、《西藏文学》、《散文》、《朔方》、《星星》、《青海湖》等报刊杂志。 作品入选《2012年中国散文精选》等二十几种选集并荣获多种文学奖。

一

苍茫的大地

现实主义的辞

不会带来青草和鲜花

佛教里的绛红色

是高寒的土地热爱的话语

在广阔的牧场上

那些鸟

那些雨过晴天时挂在天边的彩虹

那些绿茵茵的牧草

是从古到今牧业时代的诗歌

鹰和云朵

靠近干旱的牧业 

高山之上，理想主义的蓝天

这是牧人恋爱千年的事

二

那时很穷，躲在散漫里

枕边老放着一本发黄的《西藏文学》

日子像电影一样安静、缓慢 

加快的时代

心情被主张引领

僻远促欲的文字

冷不防又被广告迅速切换

一只从民间飞来的鸟

也衔着刻字的绿叶

向树林飞去

传递导演的意图

三

今年冬天，我们在酒吧

从秋未开始，诗歌陪伴着

仓央嘉措和泰戈尔的位置一直空着

半杯抒情半杯月光

度过整个冬日 

大地青藏，是我内心的高度

在稿纸上每每仰视

神灵在我的身边

但我们从未相遇 

深夜，在微弱的路灯下打车

绿银相间的的士载着我和冬天

夜色里寒风吹着

四

慵懒在屋檐下的猫

没有索要

只得随意的一缕阳光 

喜鹊落在西藏的音乐上

那是因为一些声音

从不需要表达 

是山就要高度

是水就得流动 

一滴水从叶片边缘滑落

一只鸟从空中飞过

从没有在空气里留下痕迹

五

拉萨

因为住在天上

你始终也没有离开过神

无数次背负向往

朝着你的方向

我也知道

那是住在远方里

尽管永不抵达 

今天晚秋中的古城

时阴时晴

这并不影响意念的行走

马路上的石板

坚硬而毫无表情 

天空经过数次翻云覆雨后

最后放晴

我的身躯空前的寒冷而孤单

六

在青海湖

浩荡悄然收藏间

翻阅一只鹰的空旷 

入冬后遁入你的忧伤

叙事的夕阳上

鸟的身体替我飞翔

白茫茫的天边我带着遥远

与谁邂逅 

一朵游荡的云

偶然张开了我的辽阔

沧桑的雪有幸做了今冬的封面

七

虚掩着的拉卜楞

静谧的冷风里

经卷上行走的僧人

不可言状里悄然进入

那绝妙的虚空

恍若与前世相遇 

月光里的拉卜楞

发出限量的声响

百年古寺

一半在某处

一半在山谷里

河谷里的拉章

一樽河月

一碗净水

可供养千年

八

出生时

赤裸着鲜嫩的肉体

从母体中分离

没有记忆、没有想法

只带深藏在血肉里的基因密码 

万物在天地间幻生幻灭

记忆推开空性的门

走进无常的空间

空旷的原野处处被幻境笼罩 

单薄的身体包裹着美妙的死亡

急不可待地匆匆赶路

原来终点就在眼前

原来我们什么也没失去

什么也没得到 

两头空空

九

外甥和尚的到来

他从生活的背面风尘而来

手持苹果手机和平板电脑

其实他早已在消费时代的河边找到一块宁静之所

尼采、康德以及耶稣、释迦牟尼

在炕桌上打开

那些化学家、钢琴家也造访过

这个简陋的僧舍

物质、寺庙悄然移开

僧舍像是一双无形的翅膀

载着意识，穿过岩石

穿过墙，穿过欲望

窗外大雪纷飞

房内的火炉旺旺地烧着

经卷和书籍，从炕桌到墙壁

能够闲置的空间被占据

物质的东西逐渐减少

陋室内弥散意识的云烟

屋外寒风萧萧

喜鹊在远处带来冬天的句子

十

秋天来了

草丛间蟋蟀光滑油亮，弹出虚构的时间

燥热的青草响起，写进秋的语录

悄无声息的土地渐次入眠

一些闲话和喘气埋藏于土地

父亲背着秋的温度和时光

推门进入，背景是广阔的黄土地

沉默地卷进旱烟

坐在隐忍和萧瑟之上

大口吸烟

阳光从苍凉中一片片渗透体内 

累了，在油灯下

推开明年的孤独和麦穗

十一

山谷空荡。金色的麦浪

像是梵高的画笔，整个山谷涂成

青铜的颜色

秋高气爽，褐色的土地完成了一笔

旷世的杰作

饱满圆润的麦粒选进秋天的诗刊

等到下期种些春天的造句

土地、种子睡进冬日的粮仓 

原野到处是成熟的质地

黄澄澄的诗句压弯了秋天的枝杆

十二

一抹晨阳

从东山顶上洒落下来

镀黄了湿漉漉的四月 

这时，踏着青草的香气

扛锄背篓挖茴香去

在雾气里

采一把疏忽的逸致

揪一篓时令的农事 

在长长的影子里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泉旁

背满一篓乡俗和清爽

回家 

炊烟袅袅的宅院里

煮熟了母亲的夙愿

弥散开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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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那天大地碧绿

墙角的一块闲地

让蔷薇安静地抽芽

遗落的田埂

芍药奈不住拂面的清风

摇曳生姿 

村头的野孩

挟持弹弓

疾风似地飞向树林

那片没有叙述的茫茫林海 

像风如水

生辉了童年的记忆 

只有林间一个个稀疏的鹊巢

隐藏着儿时的秘笈

十四

诗歌欠收的季节

我去了康地

是什么在暗处

邂逅了参悟的文字

让我在云端上繁荣 

俯视云雾里的东山顶上

与仓央嘉措飞升成仙

十五

在寺里

寂静地聆听钟声

寺里麻雀飞走了

喧嚣从身体里抽走

只剩下我

还有黄昏和空寂

最后一抺夕阳镀亮金顶 

倾听暮钟

用力握住隐含仁慈的手

十六

这是一个彻底的梦

让我始终远离现场

拖累的身体搁在家里 

仰慕鹰的飞翔

凝望里交换高度和美丽的词

然而我最终还是留在大地

对于天堂

终究在头顶

从未交谈过

十七

那一天

一只觅食的鸟飞落在诗稿上

没有枝繁叶茂

只是白纸黑字 

有时纸上的文字背后

驻满足够栖息的形容词

保持着季节的肌理和温度 

有时文字里寻觅树林

该是件美好的事

容易找到春天的仁慈和温和 

晚霞里一只感性的鸟

落在农业时代的炊烟里

十八

光着脚，踩入冰凉的泉水

树枝上的鸟

义无反顾地啁啾

期待一幅古典主义的绘画重现 

清凉的河

在时间的旁边

长成一根叶茂根粗的大树

十九

佝偻的母亲

入夜之前抓住

最后一片安静

刹时从指缝滑落 

窗台上，一只鸟

发出的声音

若悬崖的回声

瞬间荡然无存

二十

阳台里，一簇翠竹枝繁叶茂

一生回不到风雨交夹的大地 

在根须的深处

找到了一块深渊的天空

二十一

玛卿雪山下，伫立片刻

风雪和寒冷

猝不及防地迎面袭来 

岩石发出的声音

黄金般灿亮 

很远处阳光系着铃铛

嘶啷啷走远

雪山入梦。蓦然纵马飞驰

二十二

一堆云遮挡了村子

一群孩子踏着明媚日子

去田间挖野菜去

柳条编织的背蔸

一半盛着春天

一半装着母亲的唠叨 

风吹着绿油油的庄稼地

杨树上布谷鸟次第拉开盛夏的门

一首旧诗被什么掀开

暗昏的油灯下母亲磨砺镰刀

于是整个秋天住在她的身体里 

百年村庄的故事

就这样重复地劳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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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村头，我提着历史的灯笼

在线装的残书里找到

一头瘦驴在发黄的旧历上踽踽独行 

这部农业时代的书

藏着麦子的幸福

也藏着关于黄金的忧伤

二十四

下雪了

随心所欲的雪

迎风翻开了

立体主义的林海雪原 

一群麻雀扒开油画上的滩地

寻觅寓言里的生活

轻盈的羽翅一展开

就划开潜意识的空间 

飞过了飘逸

飞高了梦想

二十五

我把江南的春天，连同桃花的影子

带到我的牧场种植

那宽大透明的玻璃窗

映现远处的雪山、层林，近处的河流

这便是那册诗卷被草和水浸过的那一页

诗词所建的房檐，云朵之上的楼阁

用春天，浇水、拔草、培土，生长一个人的梦境和单纯

在香炉缭绕的河边，枝繁叶茂，阳光雨露

那些喜鹊、布谷、画眉及不知名的鸟

从梨花林中飞来，带来唐诗、情歌和雪风

我的枣红马牧放于阳坡，背着寂静与远方

随时载我去采摘野果，捡拾山谷的空虚

这些日子是我隐秘的画卷

有时清晨醒来一只鸟的鸣叫

很容易打开我尘封在远方的时光

第一页卷首语是祈祷提供我美食的神灵

而后享用来自大地的精气

那绕梁袅袅飘逸的馍香和奶的芬芳

穿过我的身体日月滋养修行的灵魂

这些精灵给肉身埋藏趐膀

然后轻轻关上面朝草原的门

骑着枣红马与飞鸟和植物一起

向山巅上花朵簇拥蝴蝶飞舞的一泓湖水进发

在那面绿树掩映的湖边石头、动物、植物

河流、飞鸟间自由的交谈

不知欲望，只有幸福，那是我多年私藏的花园

二十六

身披绿色的阳光

落坐于蓝天下，那是所有植物

最初的貌样

草地上雾气腾散

向善的信仰隐身于河谷

有彩虹的地方，一定适合心灵居住

碧空如洗，零散的云朵飘浮半个藏地

掀开清凉的吐蕃

转世的河流携带仓央嘉措的情歌

向有故事的地方流淌

那天清晨的鸟儿唤醒了向善的西藏

墨绿色的青草上烟气飘散

那是大地的画作

是阳光泼墨的第一幅唐卡

夜幕降临，三石灶上的火苗涌起

塑造了油画般沧桑的老人

光滑的念珠拔起

关闭了另一扇门

有时候寂寥会滋养美妙的声音 

二十七

那是山神的牧场

我们借住在它的领地

从末给牧草、蓝天、

白云和空气支付现金

与这些邻居相伴

出行时装上敬畏并随身携带庙宇

这是他们唯一的家当

一只鹰掠过的河流

一群放生的蚁群在夕阳上凉晒

流浪的藏马熊涉过河回家

或许这是世上最后的晚景

随即日出日落时手持金勺的灶神叶毛

捧来附着仙气的味道

这是揉合着阳光和火的营养

是灶神叶毛巧夺造化的祝辞

二十八

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安放神龛。

山顶”也许永远不会到达，但光辉会一直照耀着你！

山川风物，都是格萨尔亲族的化身

莫非物化的方式隐蔽

等待一种力量的点化

然而这不重要，因为族人早己学会

与山神对话交流

敬畏于你的旷世沉默

在你的脚下恭敬安静地游牧

一日三餐先供奉神灵并献赞词感恩

然后享用神赐的这奇妙的事物

尽管从末见过你的真容

但光辉一直在照耀

二十九

夏天的大幕拉开

打开宣纸上纵横千里的青海

凉风、经卷、阳光随意进来

那是狂草的书法和泼墨的写意

所展开的画卷

清晨在湖畔、山下或河边

播撒光线、炊烟、翠绿的草地

收获米勒的田园和青海的留白

这大地上湿、浓、淡、润、诗、书

挥洒的山水唐卡

我真不忍心踩踏这被禅墨洒的虚空

在家的边际

黄河那宽容挤出的果汁

从舅舅的牧场上蜿蜒

远方我在鸟语中随意醒来

一片失散的蓝天和云朵飘来

在青草隐藏的河边

用清水和花朵洗脸

然后在阳光的背影里抱一团云乘凉

逐渐消磨这缓慢的时间

想买下青海湖畔的碧绿和蓝天

在浸着水气和鸟鸣的早上

这敲打心灵的水彩

像是走在胶片上的法国乡村电影

像是榨汁的美丽

在这幸福汹涌的湖边

让身体与云团皈依于蓝天

三十

南迦巴瓦峰

你是银匠锤炼的一幅唐卡

悬挂在藏东

直刺天空的长笔

蘸喜玛拉雅的缄默

雅鲁藏布的汹涌绘制

成巨制大作

镀上银子的声响

大地上有了皎洁的哲学

傍晚把阳光染成袈裟的颜色

那是佛陀的话语

南迦巴瓦，这块雪的屏幕

就像月光沐浴出的静止和空有

世代累积的敬畏目光

叠加成阳光的史书

从月亮里搬迁过来的岩石

是信仰的浩大工程

南迦巴瓦，这真金白银铸造的光芒

以旷古的静谧与孤独对话

我在一片鹰翅上

忧伤于你易碎的空

南迦巴瓦峰，莫非格萨尔出鞘的神剑

直刺苍穹的长矛上

沸腾的?云

该是众神聚会时燃起的桑烟

俊朗的雪山上一缕白烟截住空灵，卸下尘埃

用静谧的方式

盘腿静坐在浩瀚的经典古书

还原一个内心柔软、大象无形的老人

骑马伫立在冰清玉洁的神活边

在云遮雾罩的背景中

大山投下的阴影真如发黄的旧书里

多次读到的典故

南迦巴瓦在藏东南的地理上

占据一个特殊的时空

为天地之间书写的庞大寂寞

雅鲁藏布是你叙述给大地的长篇史诗

关于雪山的词汇和诗章澎湃而下

这嵌入藏东南的极地叙事

腾出辽阔高挂银质巍峨

白云砌成的宫殿

载入光的史册，把仰望雕刻在冰体上

三十一

阿尼玛卿

云端上的阿尼

披甲持予，银丝绕肩

住在白银时代雕琢的琼楼玉宇

打开山的词典

就知道多少银匠锤炼的修辞

裹着闪电和时光

住进空旷的羽翼上

与腾云驾雾的山神为邻

提升了你和鹰的高度

一幅绘满颂词的唐卡

一顶长满翅膀的帐篷

逐水草而迁徙

从古象雄的岗底斯山上

带着雍仲苯教的卐

迢迢千里来到河源的崇山峻岭

雄霸安多众山之王

浩荡的千万山河上

有360个兄弟和1500个侍卫

昼夜巡视

截留白云，打开磅礴

砌成九层玉宇

阳光和孤独击打的老人

你的身体里除了积雪就是石头

阿尼，左手的摩尼包里

装满了风、还有黑夜和空荡

月亮咝啷啷出来了

从一个古老神话的底部爬上来

从一缕节制的炊烟上倾听风语

阿尼，你信赖的空气和预言的句子

飘落在手绘的建筑上

阿尼，从象雄回来

苯教的制作大师

建造浩瀚宫殿的大门一直紧闭

雄悍的念神亲族

隐喻式书写蜿蜒纵横的文字

那是雍仲苯教订下的自然契约

阿尼，居住在高山之巅

掌管牧业和天气的事

乘着祥云

巡游在执着千年的残缺里

玛卿，这雪和冰块

风和寒冷居住的家族

我在一只望月的瘦狼上黯然神伤

沃德巩甲的老四

建起的冰雕玉琢的殿堂

是文字矗立的高峰

是抚慰心灵的医院

阿尼，我们在一缕桑烟中默契交流

你呵护的高山峡谷里

采药伐木牧畜，逐水草而居

获得免费的蓝天白云

一句颂词供奉后

我在一株孤草上忧伤

黄河水，天上来

是阿尼讲述给江源的绵长故事

安然若素的坐姿诸如钢琴上的莫扎特

披霞戴银的阿尼哟

在辽阔的夕阳上摇曳着的黄金

从象雄王的怀里出逃的菩提

阿尼，你是骑马立于河源的米开朗基罗打凿的石头

一场立体的暴风雪过后

赐予古代的云和蔚蓝

三十二

时间漫过斑驳的树林

在指缝间淌走

重温那日的话语

如随便一片尘封已久的陶片

重归的记忆

已是一个假设的瓷瓶

伸手握住只有风

旋即飘散

吃早饭的过程

把当下咽进肚里

到底谁把我推进秋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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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清晨，去菜市场

之前身体里的春天

早已回到田间地头

添补我广阔的空虚

该买些水灵灵的韭菜和萝卜

这些刚上市的乡村

又带回老家

菜农吆喝的声音里

散漫露珠

那该是回家的理由

相思在半夜随风摇曳

三十四

冈仁波齐，雪山之宝

八千万世界的西方极乐之地

冈仁波齐，梵语中的吉罗娑山

吐蕃雍仲、印度的湿婆

嗜那的阿什塔婆达、佛土上的胜乐金刚

共同铸造的关于山的哲学

一起指向这冰覆雪盖的尖锐

岗仁波齐，你满含供词的玛旁雍错

流泻神赐的银汁诗行

朗钦藏布，象泉河

马甲藏布，孔雀河

当却藏布，马泉河

森格藏布，狮泉河

这些来自地球轴心须弥山的话语

讲给悲悯的蕃域

岗仁波齐，你活在你的巍峨里

金黄的僧伽帽习惯地托住莫奈的蔚蓝

敞开光亮，擦亮寂静

在喜玛拉雅以北，上阿里普兰的空间

像收藏在光亮里的一件删简就繁的瓷器

铁打的时光里，储存山的词典

因你属马，站在力量上

低头啃岩石上的时间之花

白茫茫的大地虚无主义的门推开

半截天空坐着青铜铸造的山王

陡峭的神圣始终挂在寒冷的冰块上

举重若轻的安详眺望着鹰王的一次肃穆

阿里以北绛色之上的白色

粗糙的石头垒成的长阔高深

一座修行者写作的金字塔

一块立于西方的苍凉敬畏的版图

岗仁波齐，那是放置在空荡里的经册

是苯波、象雄和吐蕃书写的史册

这宽容和救赎组成的隐秘结构

义无反顾地皈依隐忍

三十五

设计本性

被温情主义围堵时

多想留在远方

建议现场做成抽象的样子

故事外给因营造粗糙的山水牧场

剪修身边无关的事物

在栉风沐浴的岩花边

借一条河、一把木质时光

在阿巴斯减轻的颜色和光线里

接近安宁，那是声音绘出的画面

能够疗愈沧桑

晚饭后带着天性

在山野捡拾绵延更久的载体

好奇的蜻蜓草尖上睡熟

如果我们能够说话

那应该有个奇妙的相聚

从抒情中突围

凝聚匠心设计一款瞬间乌有的空性

那舍得间揉搓的场直指心性        

三十六                     

倚在更荒芜的风尘上

谁惆怅于那寂静的声音

藏纸上的康地

应是一缕炊烟上安然若素的清风

那些与神山为邻的牛马

忧虑于人类愈加伸长的手

饮经酌史的山谷

独钟于低于草根的那些昆虫

倾慕发黄的经卷上那只慈悲的鸟 

梵音飘落的领地

闭目于经殿香雾间

蓦然显现开悟的花瓣

谁在大雾中打捞康地的仰望

三十七 

相约康定

在鹰翅上

带着绛红色青康藏而来

勒阿拉拉毛搭拉……

格萨尔手持辽远的史诗缓步走来

锈蚀的四水六岗再度灿亮藏地莲花

马蹄的声音在抖动的红缨下

雪花般纷纷落地

弦子响起

身体里携带的歌舞甩出康地的宽阔

怀开佛花，手摇香巴拉

似飞鸟的方式居住在高地

康巴，这精选的辽阔

让我掀开半部草原史

散文里的康定，这晚风的遗产

给我悄然提供限量的纯净

多想在书信里披着晚霞

去看康巴女子半嫣闭月的回眸

三十八

老家的封面

镰刀歇在楃下疏影间

那是珍藏多年的旧书

开镰的日记重复地翻开

低头的青稞挟裹布谷声、风声

河水、寂寞的果实

将会住进发芽的体内

母亲柔软的身体

娴熟地折叠秋的筋骨

如果诗不抵达

我带着北方的河流

宿在老家用羊粪焐热的炕

斜阳外倚秋的寂寥中寒烟翠微

乌鸦、蚂蚁、麻雀及昆虫们

衔来秋天热爱的修辞

铜壶的缕缕热气烧出立秋的萧萧

我蹲在低矮的石头上

阅读现场的燥热与碧蓝

飞舞的弯月收获层叠的金色

那是粗粝的叹息礳亮的肌理

那是麦芒掠过指尖的声音

微醉的秋风吹过文字修炼的麦穗

煮熟一卷关于初暑的唐诗

授戒的丰沛忍住了整个夏天

乘幽深的影子还未飘落

驴驮隔世的月色

追赶还未装订的诗册

田埂上抽手卷旱烟的老农轻咳中

翻开被封尘已久的肃穆

收割山河的原著

三十九

夜宿青海湖

躺在露水上

紧握没有真想的时间

在碧蓝上完成力量的雕塑

大块的心事

附着在渗透魂魄的湖里

地图上的藏地，参悟的曼荼罗

一宿梵歌，面朝大湖

只为清晨甘露的背影

瑜伽的百灵鸟

把墨工世家的空间擦亮

夜色里我在风铃上沉睡

有教养的风疗抚我鳞伤的文字

为虚空点灯的佛陀、耶稣

手提翅膀而来

我的邻居住着一盏青灯、一把曼陀铃

今夜只裹禅修的雨声而眠

四十

在玉树

浩荡悄然收藏间

翻阅一只鹰的空旷

入夏后遁入你的忧伤

叙事的夕阳上

鸟的身体替我飞翔

绿茫茫的天边我带着遥远

与谁相遇

一朵游荡的云

偶然张开了我的辽阔

沧桑的巴塘有幸做了今夏的封面

诗歌欠收的季节

我去了康地

是什么在暗处

邂逅了参悟的文字

让我在云端上繁荣

俯视云雾里的东山顶上

与仓央嘉措飞升成仙

四十一

与女诗人邂逅

黯然闭眸时

偶然于一枚绿松石礼物

擦肩于单纯而拓展的咖啡厅

有一缕巴塘的清风吹来

哲学里度河的愿望被止住

翻开女诗人的旧书

如午后的向日葵

谁裹住了宽广的风

一条河边纵弛的马也多次回眸

青铜时代的庄严

被一支飘来的沉香

磨砺成温情的红珊瑚

谁给我打开我向南的窗帘

四十二   

下了一场干净利索的雨

于是停止了钟声的思考

是因为村上春树怀揣经典而来

虚掩的家剩下简单的光的遗产

唯一能触摸的是裹着炕头的味道

翻开静默或者河边的麦浪

那些晚风、遥远、河的叙述随之而来

她在阳台的转角处慢慢品咂寂寥

透出莲枝般惜怜的袅娜

尤其在那张紫檀色木桌边

她缓慢、悠长的空坐着

光线发出限量的纯净

恰好遮挡了一些清冷的柔和

那些哀伤、孤寂的文字

只为一个盛夏里的女子送爽

细雨把有些节制的缠绵

带进烧茶的小说

那是抒写寂寞的场景而作准备的

当那扇窗户推开夏的预言

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月光

灿然在厨房里打开瓦尔登湖的云朵

夜晚歇在柏木地板上

像是熟睡的晚霞

多年以后

那半嫣闭月的容颜

半河清水里晃荡出她细碎的纯净

那昙花一现的绰约刹那消失在

这间简陋的屋子里

那是无需触摸的节制抒情

是黄金时代阅读的著作

阳光还没照进玻璃窗

那镶着紫色丝绸的围巾体味

涌满在极简斜射的晨光里

恰似照到某处隐秘柔软的部位

这时特想等待一封斑驳的旧日书信

还想守着一座清冷的空城

想看雨滴从瓦楞缘掉下来的声音

把日子的琐碎打磨成窗外的细雨

这样的理由适合一个人抵达

缺席的日常

尘封已久的想思带到乡下去

与麦芒一起枝繁叶茂

夏的寥落边等待苏东坡携着画框

在夜幕降临前宣纸上种下

前世积攒了多少次的回眸

四十三

那磁性般地犹如触摸神灵的弹唱

在曼陀铃、在龙头琴上

最柔软的那根弦上滑落

好多年沉睡的话在指缝间

纷纷落入玉质乐盘

一个空前的绝响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陨落

四十四

聆听水与光的柔美力量

纸上的藏王

盛满一盏镶嵌着绿松石的银樽

那是土司多年酿造的酒

荡漾着勾魂摄魄的液体

史册和灵魂应该典藏在这个金汁里

把天空和普希金赶回旃檀树上

像沉睡在那段时光铺满的金色沙滩

草地空荡，一只鹰飞向神山之巅

衔着藏王的桂冠而来

四十五

长满翅膀的夜色

提升了诗和鹰的高度

金质的草地上

提一竹篮月亮

在辽阔的文字上摇曳

绘满颂词的云朵上

点亮被孤独更安静的空寂

隐逸于结古的空旷

与诗共敲鸟宿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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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聆听水与光的柔美力量

纸上的藏王

盛满一盏镶嵌着绿松石的银樽

那是土司多年酿造的酒

荡漾着勾魂摄魄的液体

史册和灵魂应该典藏在这个金汁里

把天空和普希金赶回旃檀树上

像沉睡在那段时光铺满的金色沙滩

草地空荡，一只鹰飞向神山之巅

衔着藏王的桂冠而来          

四十七

风铃响起

绛红色的阳光刻在墙上

黄金打造的信仰安然置放于空旷处

注定任意贪婪的风浪

沿着光芒的肌肤上纷纷打滑

山谷里的河水寒冷或者寂寞中流淌

拒绝表白

与忧伤邂逅过的村庄

聆听土地的根须与速度

打开秋天的窗户

埋葬在遥远里的乡村

落满云朵和麦穗

四十八

家书未抵的周末

在书房黄昏的纸香里

披一身月色带着梦境

在驴背上提一竹篮归隐

隐逸于晚唐的荒园

与僧诗贾岛共敲鸟宿的月光

长满了青草的幽居

散懒地打磨粗砺的时光

四十九

清晨一束凉爽的阳光

灌进瓷碗，流入身体

也把山坡、沟壑涂抹成土黄

那是光线和内心共同构勒的画作

佛教用柔软的声音

把一卷历史的灰尘被清洗

我的病痛来自繁琐

去繁就简的冬雪

使我找到秋天的方向

五十

春的记忆里

甩开铜色膀子

种下前世的因和献给土地的词

那是些埋在黑土里的翅膀

青稞、麦子和大豆这些

天地间最好的供品

像是藏在蓝天里的云朵和雨水

在檐下疏影间

与云霞一起滴落

五十一

麦香栖居的山谷，烟雾缭绕

天道酬勤是天赐的粮仓

＂今年雨水充沛＂

坐在农业字典里的老农

抬头仰望云彩和炊烟的重量后

喃喃地这么说

皱纹纵横的老农

背靠宿命的黑土地

向内阅读身体里热爱的劳动

向外信仰麦浪上的光泽

农耕时代播种的上善若水

在广阔的献词上收获

五十二

源自青草的黑帐篷

是从牦牛身上信手拈来的素描

是大地的波浪上

飞落的大鸟

从没有想过

原本属于自然的底部扎根

你用最纯朴的母语

描摹蓝天、白云

典藏一草一木

在漂泊的画境里完成对灵魂的阅读

终究飞到用念珠磨砺的西边

因为身体里始终装着飞翔

五十三

是谁拉开如此巨大的苍凉

裹着皮袄的卷发人置身于线框内

把牛羊、炊烟和空旷

绘制成一幅卷轴的唐卡

自此那片浩荡的碧绿

剪成一部老电影

在广阔的牧场展开

如今装上生硬的金属边框

在博物馆冰冷的墙上

成为回家的路上随时揉碎的纸屑

五十四

时间的边缘随身卷起的一册史书

驮在牛背上书写

那是一个家的倾其所有

驮上奶香和山歌

带着一只诚笃的藏獒

开始了一部历史的迁徙

从不在大地上留下翅膀的痕迹

像一朵的云的游走来去无踪

五十五

出门与山神为邻

帐前有青草的河边

披钾持剑的格萨尔在马背上

从未间断过说唱颂词

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在

牛粪起灶的泥炉边搓柔故事

月光覆盖、神话复活

广大的草地被巨大的静谧收敛

后来一卷传世的手工艺画作被后人收藏

五十六

清晨，烟雾四散的山坡

燃起柏枝和糌粑交集的袅袅桑烟

那是给山神的第一碗早饭

那片深埋着黄金的草场

是山神的家当

游牧时怀揣阿妈焐热的敬畏走远

那是一部关于草原温润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