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保玉则的外部世界
古岳
年保玉则的外部世界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想找个时间,在年保玉则的某一条山谷里住上几日,白天坐看高天流云,并久久凝望那冰清玉洁的每一座山峰;夜晚俯仰满天星斗,并静静谛听那湖光山色曼妙的声音。
有很多次,甚至与一些朋友约好了去那里小住的行程,而且,也确实有好几次到过那个地方。可是,临了,在那山谷里小住的心愿一直未能实现——当然,我指的是深入年保玉则里面的某一条山谷。那里应该人迹罕至,因而没有喧嚣和污浊。那里应该远离红尘,因而只有宁静和圣洁。后来,我为自己解脱,心想这一定是年保玉则的意思。它一定不想让我等凡俗之辈进入它神圣的领地,更不想让我们久久停留,以免满身污垢沾染它的肌肤,侵害它的肌体。每次到年保玉则,走近了,一眼望去,满目圣洁,顿觉自己污浊不堪。即便你洁身自好,守身如玉,面对那 一派晶莹清澈时,你也会自惭形秽。
毫无疑问,人的确会带来污浊甚至肮脏的东西,即使看似圣洁的行为也会对它造成伤害。我最后一次去年保玉则时,西姆措景区管理人员正在清理湖水中的垃圾。我留意过那些堆在湖岸上的垃圾,它们大多是来这里祭拜圣湖的善男信女向湖中抛撒的祭祀物。这些祭祀物里面大多装有五谷米粮、五行器物以及珠宝碎屑粉末等,皆为人间宝物。以前一般都以专门的陶罐或瓷器来装宝物,故名:宝瓶。装好以后还须请高僧诵经加持,而后埋于特定的地点。有的镇宅辟邪,有的招财祈福,也有为生灵万物的吉祥安宁祈愿的……因为功用不同,所埋藏地点也不一样。而像祭湖用的宝瓶不便埋藏,只好抛于水中,让湖水自己来照看了。因为要抛于水中,想尽量往湖中央抛,所以大多也改用小包裹物了,一般用锦缎或哈达包裹,外面再罩以塑料物,以防进水——那天,我在湖边看到的祭祀物多为此类。
以前,像年保玉则这般偏远僻静的地方人烟稀少,来祭湖祭山的人也不多,千百年下来,从未清理,湖水依然清澈,也未见有什么污染物在水中。可是,近些年,随着旅游热潮的汹涌,天南地北的男男女女不断向这里涌来,抛入湖水中的祭祀物也越来越多,而且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甚至还有心怀恶念者将包裹着牛粪甚至垃圾的东西也纷纷抛入湖水,使一片片圣洁的湖水不堪其辱其恶。
藏人相信,无论神山还是圣湖,都有三个世界。常人所看到的只是山水的外层,一个売,是表象,是外世界,宗教、文化以及自然万物都属于外世界的范畴。在常人所看不到的内层,至少还有两个世界,由里而外,一个是密世界,另一个是内世界。密世界里住着神山圣湖的本尊和护法,有一座专门的坛城供他们居住。坛城,亦称“曼陀罗”, 源于印度佛教密宗,为密宗本尊及其眷属居住的道场,修习密法时为防止魔众侵入而建。其外层的内世界里住着众山神,也分别建有坛城。据果洛藏族僧人、 学者扎西桑俄和更嘎仓洋考证, 年保玉则共有9座这样的坛城, 它们总体呈四方形分布于九大湖泊中,无论是从上到下还是从左至右,这9座坛城都分成三座排列,这样无论从哪个方向看, 四周各有三座共八座坛城,那是众山神的居地,是宁玛派所修五世法行和世间三法行的道场。 而中间一座是年保玉则本尊的修习地,在藏人心里,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本尊和护法。
扎西桑俄和更嘎仓洋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系统梳理这三个世界的脉络,完成了一部堪称巨著的《年保玉则山水文化史册》,并计划用藏、汉、英三种文字同时出版。在我看来,它不仅是一部文化人类学领域的经典作品,更是一部有关自然万物的博物学宝典。我曾用好几个晚上,仔细翻阅这部奇书。虽然目前,汉、英两种文字的翻译还没完成,而我也无法识读藏文字,但我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出于自己的无知和愚钝,对其中的密世界和内世界的秘密,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对它所呈现在眼前的外部世界,即使不借助文字,我也能感受到它的卓越品质。因为,除了文字,它还有大量的图片,那是更为直观的叙事。其中,有动物图谱500余种,植物1000 多种(还不包括50余种地衣类生物),山峰500多座,湖泊132个,水源地700多处,源泉1200多处……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们实地考察的部分成果。还有自己绘制的地图60多幅,各类表格和图示数十幅,专此绘制的彩绘唐卡60余幅。仅凭这些数据,你就能想见这是一部怎样厚重的作品。
他们用这样一部大书讲述了年保玉则的神奇故事,并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诫人们,保护生态环境或者大自然最理想的途径是用文化和信仰。在他们看来,并不是所有的自然资源都是让人类来开发的,至少得留有余地,不能消耗殆尽,否则,我们的子孙后代将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一条江河是这样,一座山也是这样。他们希望人类守住这样一条底线。比如山峰,并不是天底下的每一座山峰都是用来攀登的,有一些山峰只能仰望,还有一些山峰则是需要祭拜的,至少在果洛是这样,在藏区是这样。年保玉则就是这样一座山峰,它不仅有生命,也有自己的灵魂和尊严。它是果洛藏人袓先的代名词,甚至可以说,它就是袓先。因而对它满怀感恩和敬畏,绝不可以随意践踏,将脚印留在上面。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山水情怀,从而延续了人与自然的和谐。果洛以及青藏高原的众多山水才得以保全它原初的模样,因而也保全了自己心灵的纯净。即使这样,山河以及自然万物也越来越难以延续昔日的荣光了。一条条柏油或水泥路面正从四面八方向这些山野蜿蜒而来,它无疑为当地民众的生产生活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便捷,可是它还带来了别的东西。譬如过度的生态压力和过量的生活垃圾,譬如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耗和对自然环境的严重影响。雪线一点点向天空的方向退却,冰川一点点萎缩消融,草原渐渐失去光泽……这并不是时光的轮回。所有的灾难都不是无端或悄然发生的,仔细听,你会听到它临近的脚步。
当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原本就是自然万物互为依存和平衡的准则。它既有残酷无情的一面,也有包容和温情的一面。万物之间一直遵循这样一个法则,为了生存,一个物种可以捕食另一个物种,另一个物种又去捕食别的物种。但是,它们绝不会越过一条界线, 做无为的杀戮和伤害。比如鼠兔,因啃噬草根,人类视之为祸害,可是,狼、狐狸、鹰等三十余种其他动物却以捕食鼠兔为生。一旦鼠兔灭绝,如此众多的动物将无以为生。人类无疑是最早越 过这条界线的物种,加之人类善于算计和阴谋,还会使用刀枪武器的缘故,无为的杀戮愈演愈 烈,给万物带来了无尽的灾难,无数的物种因之灭绝。一些像鼠兔一样的物种灭绝之后,所引发 的连锁反应殃及更多的生灵。这才是真正令人忧心的事。如果这是人类心灵的一个伤口,那么,扎西桑俄他们,这些年保玉则的后裔所做的就是试图修复这个伤口一样的事情。因为年保玉则,也因为万物众生,他们不甘同流合污,更不敢懈怠。文明最终应该以文明的方式找到一条 可以自我救赎的路,而不是费尽心机将自己逼上绝路。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当地传统文化对山川万物的这种悲悯情怀显得尤为珍贵。我想,对此我们至少不能轻蔑视之,更不能简单地报以情感排斥和心理拒绝。因为,这样的情怀有助于改善人与大自然的亲缘关系。而况,对任何神圣的事物,都不可以人为亵渎。“当你与大自然是和 谐的,大自然将展现出它的慷慨……永恒穿越时间而闪耀的地方就是神圣的地方”(约瑟夫-坎贝尔《神话皿:西方传统的形成》)。年保玉则就是一个穿越时间而闪耀的地方,因而神圣。坎贝 尔曾在访谈中提到卡尔·荣格在瑞士古斯特纳的家,其大门上方的石头上刻着伊拉斯谟的一句拉丁文铭文:“被召唤或不被召唤,神始终在那里。”而在很多时候,我仿佛真的听到过年保玉则的召唤。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召唤,我才一次次向它走去。也总有那么些时候,我总会找到一个向它走去的理由。虽然,我记忆中纵横着一列列高峻巍峨的山脉,但是,从未有一座山像年保玉则那样令我魂牵梦绕。
虽然,我不曾有缘在年保玉则里面的某一条山谷里住过一个晚上,但其周边的一些山谷里还是住过些日子的,东南西北都住过了,甚至可以说住的时间也不算短。如果把白玉寺作为一个起点,按顺时针方向数,久治、阿坝、甘孜、玛可河、班玛、达日、甘德、夏日乎,东南西北,我都住过。如果用一条线把这些点画成一个圆,年保玉则就在它的中心位置。住在这些地方时,一抬头、一回眸,年保玉则总在不经意间会进入你的眼帘。有时候,其实你并没有真的看过,或望见过年保玉则,可是,看与不看,念与不念,它都在那里,从未挪动过,也从未消失过。有时候,甚至离它很远了,一回首,竟发现它还在那里。
最后一次去年保玉则时,我在久治县白玉寺前的一个小院里又住了四五天。那是扎西桑俄和更嘎仓洋的修习地,在我看来,那也是一座坛城,一座为生灵万物而建的坛城。他们都是僧人,曾一直在寺院修行,造诣深厚。出于对自然万物的慈悲,他们发起成立了一家民间环保组织一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佛家说,佛法有八万四千个法门。他们认为,保护好生灵万物也是一个重要的法门。所以,他们现在都不住在自己的寺院里,而是住在这个小院里,一心只为大自然的吉祥安宁。
再次住进这个小院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家里。每天晚上,扎西桑俄、更嘎仓洋、普哇 杰和土巴都会轮流给我讲年保玉则三个世界的故事。而白天,我都会选不同的路线向年保玉则的方向走去,有时候,会走很远,有时候,很近。走远的时候,都由扎西桑俄开车相伴,而近处,我则由着性子自己溜达。但方向从未改变过,都朝向年保玉则,离开和抵达的地方都在年保玉则。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一直在一座山的周围久久盘桓。不仅年保玉则,还有巴颜喀拉、唐古 拉、喜马拉雅和整个青藏高原——总体上讲,青藏高原也是一座山,都是喜马拉雅的山麓。似乎已经很久了,感觉自己一直在这样一片山麓跋涉或者漂泊,视野尽头总有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有时候,它就在眼前,有时候则在远方,但是,它一直存在,还时时地牵引着我,让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我之所以不断走向这些山麓,并非为了攀登,更不是为了在那山坡上留下足迹, 而只是为了仰望和凝视,不止用眼睛和头颅,还用身躯和心灵。在我看来,久久地凝望一座高山也是一种修习,它仿佛能提升你灵魂的境界。有那么些时候,你会听到它的心跳,会感觉到它的气息,甚至会感受到一种安妥和抚慰。仿佛你只是大自然的一个载体,原本就承载着它心 灵所有的密码。只要你拂去遮挡在眼前的迷雾和心灵上的尘土,你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在和万物的慈悲,从而找到自在和安宁。我想,那是一种缘自心灵的沟通和交流。我曾在一篇文字中读到,古印度的那些智者先贤也曾久久地凝望过印度河与恒河源头的这些雪山,并由此受到心 灵莫大的启示,从而滋养了古印度文明的灵魂。想来,一定也出于这样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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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小院里望出去,眼前所看到的山坡就是年保玉则的山坡,从那山坡的一边找个山谷 进去,一直往里走,就会走到年保玉则的最深处,那里一般都会有一片片湖水荡漾着浩渺蔚蓝, 一般都会有一座座雪山冰峰闪耀着光芒。山坡河谷里,一般都会生长着茂密的灌丛,偶尔也会见到一片长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古柏。天空草地上,一般也会有几只鹰和各类鸟儿自由飞翔和鸣唱。湖水中,一般也会有成群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如果你见到一只喜马拉雅旱獭,如果恰巧它也看到了你,一般来说,接下来你便会听到一串百灵鸟般的鸣叫,那是旱獭的鸣叫。旱獭只在发现雪豹、狼等大型食肉动物时才会发出这种叫声,意在提醒同类警觉,很显然,它可能把你也当成了猛兽。如果你运气特别好,赶上了一个好季节,说不定你还会看到几只年保玉则特有的鸟类和几种植物,譬如藏鹉和久治绿绒蒿。
但是,请记住,即便你看到了这一切,你所看到的也只是年保玉则的外部世界。我也一样。我没看到密世界,也看不见内世界,我只看到了年保玉则的第三个世界,外世界,也就是现 实世界。在我,只有现实(或现世)世界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才是可见的,因为,我原本就在外世界。据说,处在外世界的人只能看得见最外层的这个世界。而处在内世界的神,不仅能清楚地看到外世界,同时也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一也许是这个世界的浅层内部,也许是与我们交 错并行的另一个秘密时空一那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只有处在最上层密世界的人(或本尊),才能同时看清楚三个世界——那么,他们又看到了什么呢?
我曾想象过多个时空交错并存的景象,依照天体物理学家(尤其是量子物理学)的最新发现或猜想——比如虫洞和黑洞,这或许是最真实的存在。我所以说猜想是因为,虽然人类对宇宙万物的认识已经推进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辽阔疆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迄今为止,整个现代天体物理学的基础仍然是一个假设。天才霍金的理论就建立在这个假设之上,那就是假设当初有一个“果壳”那么大的物体蕴含无穷的能量,有一天它突然爆炸了,无穷尽的能量被突然释放,十几秒钟之后,最初的星球开始形成……如果这个“果壳”真的存在过,那么,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宇宙就是可以理解和认识的。可问题是,假如最初还没有时间和空间,那么,那个“果壳”一样的物体它会在什么地方?难以参透的一个谜题。
这使我想到了佛经上说的四个字,大千世界。对这四个字,一般的解释是,我们眼前日月照 耀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小世界,三千这样的小世界组成一个中世界,三千中世界组成一个大世界, 三千大世界组成一个大千世界。也许所有的谜底都藏在这四个字里面。我的猜想是,对这四个字的解释过于笼统,或者说,它太拘泥于字面上的含义。如果我们把“三千”这个数字不要限定 在数字本身确切的指向,而是引向一个更加宽泛甚至无穷量极的变数,那么,它也许是无限多的意思。进而,我们再把一个大世界想象成一个大宇宙,那么,最终的真相也许就是,我们不是处在一个宇宙中之中,而是有无数个宇宙同时存在,而且,很可能是相互交叉存在的。在另一个时空中,时间可以弯曲和倒流,空间可以流动和折叠,一个时空可以从另一时空中穿行而过,甚至可以自由穿梭,却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像一头鹿穿过一片丛林,或者像一只鸟飞越云层那样。如果有无数个宇宙同时存在,那它一定不会像一串青蛙卵一样挤在一起,而应该是相互交错和并行不悖。它们运行的样子也许就像延时拍摄的星轨图,即使轨迹相同,也不会产生碰撞,因为它们并不在同一个时空。
一天早晨,我和扎西桑俄讨论年保玉则的三个世界与大千宇宙的关系问题,尽管我对年保玉则神秘的密世界和内世界一无所知,但是,我们关乎宇宙结构的猜想却惊人的一致。前些日,有朋友发来一条短信,也说,在绝对的自由里,时间可以自今而昔。如是,年保玉则可能真的有三个世界,只是我们看不见。而我们看不见的未必真的不存在。这不正是现代科学和人 类心灵的困惑吗?
传说中的年保玉则山神有一个庞大的家族,72峰、360湖是其主要的成员。但是,扎西桑俄说,年保玉则的主要山峰至少也有上千座,而且,它们都有名有姓。乍一听,似乎有些夸张,但是,如果你走进那些山谷仰望过那些山峰,你才会相信,他并未夸大其词。年保玉则是一个连成一片的巨大山架,纵横交错的一条条山谷又将它分割成了一座座相对独立的山体,每一座山巅之上也并不只高耸着一座山峰,而是几十乃至上百座冰雪皑皑的山峰在比肩争奇。这些山谷有的只有十几公里,有的则长达上百公里,山谷之内皆流水潺潺,河溪之源皆水波淼淼。而山谷两侧排列成阵,浩浩荡荡,绵延逶迤者,皆山也。且绝壁千仞,多巉岩悬崖,进得谷口,顿觉森森然。
因为有着众多的冰川湖泊和雪山奇观,年保玉则已经名震遐迩,越来越受到天下游客的追捧。传说中,它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岗仁波切,母亲是玛傍雍措,阿尼玛卿是它的舅舅,夏扎拉则是它的外公,而苍茫雄伟的念青唐古拉则是它的侄子。从这份谱系名单,你至少还可以派生出其他更复杂的谱系,比如,除年保玉则之外其他几座大山之间的关系,而且,像写家谱一样, 这种关系还可以继续往下排,子孙后代,绵延不绝。它们的足迹、身影和所能纵横驰骋的疆域几乎遍及整个青藏高原,甚至更加辽阔和遥远。
不仅如此,它们的神族谱系最终还会跟人类社会发生关系,就像希腊神话中那些众神的故事一样,年保玉则也不例外。相传,很久以前,一个勇敢的猎人,先是射老雕救了年保玉则的儿子幻化的一条小白蛇,后又助老山神除掉恶魔的化身一头黑牦牛,使得年保玉则老山神和夫人竟以三姑娘西姆措相许,以报答救命之恩。后来,这猎人和西姆措生了一个儿子——人神之子帕合太,帕合太有三个儿子,一个叫昂欠本,一个叫阿什羌本,一个叫班马本,个个勤劳善良,子孙后代繁衍生息。今天上、中、下三果洛的子民都是他们三个人的后裔。与其他藏区族群稍稍不同,在果洛,一个人的名字前只要有一个字表明他家族曾经的部落,人们一下就能说出他们家族属于哪一个果洛的后裔。年轻藏族学者、《果洛的历史和文化》一书的作者华杰洛周先生 告诉我,除却传说中的神话色彩,三果洛的历史部分都是真实的。今天,生活在果洛草原上的所有藏族牧人都清楚自己是三果洛中哪一个古老部落的后代。年保玉则是三果洛真正的发祥地。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果洛山。
第一次去年保玉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一次,我只到过西姆措湖边一它现在已成为年保玉则的核心景区。除了西姆措湖和湖水尽头的雪山,那天,我还记住了一群植物,一片高寒地带罕见的灌丛。我曾穿越过那片灌丛,沿途仔细观察过数十种高等植物,大多为近代开花植物。譬如鲜卑花、忍冬、小叶杜鹃、金露梅、银露梅、绣线菊以及很多的草本植物。在一面 陡坡高处,我还找到了一种大叶杜鹃,那个地方的海拔当在4500米上下,在这样的高寒地带能看到这种植物实属罕见。有一条河从那坡顶流下,原本还想爬上那山顶去看看那河水的源头, 因饥渴难耐,不得不半途而废,遗憾多年。
多年之后,我又几次去年保玉则,最后一次去时,我曾在那里盘桓多日,因而也才多走了几个地方。除了再次造访西姆措,我还去了鄂姆措和日干措两个湖区。从白玉寺出来,沿玛可河 源流逆流而上,尽头是一片湖水,那就是鄂姆措。在鄂姆措左岸,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座山。 那是一座由层层花岗岩构架而成的山峰,我目测的山巅高度当在5300米以上,像一座小山一样 的整块花岗岩是这座山的底部,它的样子像一头雄狮。那雄狮身前的山坡上建有拉则,几十根 木杆密密插在上面,几道经幡在那里飘荡,这是藏地祭拜山神的特殊标志。那雄狮头上是一只 展翅欲飞的花岗岩金翅鸟,再往上左侧是一只花岗岩老虎。这是山的主体。再往上,还是层层 叠叠的花岗岩,峰顶的花岗岩犬牙交错。那里也有一个拉则,据说是一位高僧特意供奉的。那 只金翅鸟的两只翅膀一高一低,似乎不太平衡,帕合太的母亲用一块宽厚的石板压在一面的翅 膀上,像是为了让它找到平衡。她还留下教谕,说后世不得移动这块石板,如果哪天这块石头 自己滚落下来,则意味着万物将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这是一个神圣的启示,也是自然万物持 续平衡的一个隐喻和象征。
扎西桑俄告诉我,这里就是那个猎人救下小白蛇的地方。也是三果洛先袓帕合太的父亲 (那个猎人)母亲(年保玉则山神的三女儿)第一次会面的地方。离此地不远的下鄂姆措对岸就 是帕合太的出生地一那里也是扎西桑俄的出生地,我没问过,但我想,他一定为此感到过骄 傲和自豪。于是,这里就成了果洛藏人的圣地,它在果洛藏人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那座花岗 岩山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也像宝塔一样高高耸立着四座拉则,三座更高大一些,右边一座稍 小。前三座分别是三果洛的祭拜地,后一座是三果洛中的一座寺院的祭拜地。
日干措在西姆措的左面山谷,那是一条纵深开阔的山谷。我们一早从久治县城出发,约一 个时辰之后,就到谷口 了。在那里下了车,徒步穿越那条山谷,艰难地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日 干措湖边。一路上,除了一大群牛羊,我还看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我给很多石头拍了 照。人们把日干措几个字用汉语译成“魔女湖”,对此,当地藏人很不以为然,可是,究竟该译成 什么,他们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自然也不知所以。我在湖边山坡上拍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当时只觉得它的形状有点儿怪异,也未多想。回来后仔细端详,却发现那块巨石竟然像一位披着长袍凌空飞过的长发女子,不知她是否就是日干措的化身?
不仅日干措,在年保玉则,无论走进哪一条山谷,最引人注目的除了冰雪奇峰和湖泊,就是 石头,那些在山坡、在河谷、在湖畔草地和灌丛中静静安卧的石头。我把这些石头看做是从那 山麓过往的所有灵魂的遗骸。它们大多体形巨大,形态各异,且数量众多,如颗颗宝石点缀整 个山野,远远望过去,像是散落的羊群。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石头很少堆积在一起,顶多也是三 五块石头立在一个地方,更多的是一块块散落着,疏密有致,忽隐忽现,像是有人从天上撒落下 来的一说不定,它们真的是从另一个星球和时空中不慎坠落的天体。假如在一个漆黑的夜 晚,从太空俯瞰这片山野,说不定会看到又一片浩瀚的星空。
那天,在鄂姆措湖边,扎西桑俄给我指认他小时候就已经认识的两条小鱼,其中一条已经 很老了,眼眶都白了,但它依然很小。当它迟缓地游到扎西桑俄跟前时,扎西桑俄让我给他和 那条小鱼拍张合影,我一连按下多次快门。随后又对着湖面拍了好些张,回来后发现,其中一 幅照片上有一张脸庞的侧影,那是湖水和两岸山峰的倒影组合而成的一幅影像,奇巧的是,上 面还有一双眼睛,顾盼生情,楚楚动人。无论怎么看,都感觉那水面上正有一双眼睛在看我。 也许,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正好有两条小鱼吐出了两个小水泡,正好像一双眼睛。也许,那里 真有一双眼睛,那么,它会看到什么呢?我所看到的只是年保玉则的外部世界,那一双眼睛是 否还看到了另外的世界呢?
蹲在那湖边,顺着湖面抬眼望去,泛着白光的湖面像一条通道,那通道的尽头像是有一扇门, 据说,这里就是年保玉则的大门。如是。谁能告诉我,那扇门里面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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